怀念

撇舞捺蹈

我想我佬了，他已经离开我二百一十三天了…他只是一个和庄稼打个一辈子交道的农民，一个没有文化的卖豆腐的老头，一个子女们心中吃苦受罪命的父亲…一个在他去世时，周围人们评价为：厚道本份，勤劳能干，可怜命苦的老人…

       佬是四月份查出来是食道癌的，没有人肯告诉这个可怜的老头，都清楚得这个病将意味着什么。在他面前都当作没事一般的笑，直爽的姨也成了演戏的高手，我也是，所有知道的亲人都是，都能在给他说话聊天，谈他病的时候总笑的似乎那么轻松…可病情掩盖不了，佬吃饭一次比一次噎的厉害了，他似乎已经怀疑自己得了这个可怕的病…只是他不说，只是他偷偷给别人唠叨过，如果是他就喝药死…我们怕他想不开，我们只有继续骗他，继续哄他…

        早期是可以做手术的，但他发现时就已经是晚期…这病部位在中上段是可以做手术的，可他偏偏是下段。我靠！可恶的上天王吧蛋！竟这么欺负我可怜的佬…我们没有放弃，佬去郑州的那天，天闷热闷热的，胖胖的小舅穿半截袖都冒汗，佬却穿了一件又一件，还萎缩着身体，很冷的样子。他就坐在汽车一角，弟在他旁边，舅在他旁边，弟在笑，舅在笑，佬也在笑…我也在笑，在他不留意的时候我拿出了手机，偷偷的给他和弟拍了几张照片，现在果然成了永恒的怀念…

        车要开了，我下来了，透过窗，我和佬挥手又挥手…这一刻我没有哭，我知道，佬迟早都会去的.........活了一辈子，他都没有进过大城市，没有见过高楼大厦，没有见过很多很多汽车，没有走过宽广的大道，更没有见过繁华宣嚣的街…可怜的老头儿，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佬到了郑州，在舅的安排下，到了郑州肿瘤医院，他坐上了郑州大城市的出租车，看到了高楼大厦，进了大医院，坐了电梯，见了大医院的大医生，用上了高科技的治疗仪器…只能做放疗，一天烤一次，烤一次，脖子上留下一道道红色的印迹…病情的发展比治疗的效果快的多，也许每天的烤只是我们自己给自己的心理安慰，是在幻想着奇迹的出现，现实，佬只能靠吃稀饭抗击饿饿的肚子了，奶粉，高蛋白的东西，都买给他吃，就是不能真正的管饿，我们吃的白米饭，白面馍，这些他吃了一辈子的东西，已经于他无缘了…也许是他自己感觉到了…也许他心里已经明了…也许他看厌了高楼大厦，也许他真的想家了，想他家里他自己一个人喂的那十几头猪…想他那他挑了大半辈子豆腐的扁担…想他那自己亲手盖起来三间砖瓦房…

        舅拗不过他，这个脾气和善了一辈子的老头，脾气越来越怪了，有点任性，有点小孩子气。他来家了，回去就住他自己的房，去看他种了一辈子的地，去地头找他的老朋友聊天，我想，他一定会说他见过的高楼大厦，会说他进过的大医院，会说他坐过的，看过的车，那时他一定神彩飞扬，那时他一定得意的不得了。来家了，很多时候他都是没有精神的躺着…在小姨家待几天，再去我家待几天，再去舅家待几天，这都是他最亲的几个人，他舍不了，他放不下......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大舅在郑州一直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发了很大的火，要我佬还去郑州，说无论怎么样都要治，老头一辈子太可怜了，要不尽全心，会一辈子不安。佬这次没拗过舅，他也想好好的活着，从来都是！天气比上次去更热了，他穿的却更厚了。这次是我陪着他去的，我只想能独享一下能和佬在一起的感觉。车上我们一直聊，聊这聊那，就是没有聊他的病。我知道，我猜想他也知道。只是我们谁也不说。

          到郑州，深夜了，风也好大，静静的夜路上，车辆穿梭，佬瘦小的身躯在路灯的牵拉下，细长且可怜.....佬记性真好，下车后东拐西转的就把我带到舅家，热情的妗起来给我们做饭吃，佬依旧是喝能映出他瘦小狭长脸影的稀饭，每一次的下咽都那么费力，每一次的吃饭都是一次残忍的折磨，每一次的吃饭都只是在调戏饥饿的肚子。第二天妗就带他去医院.......我没什么用，就回来了.....

          佬没过一个星期吧，又来家了，这次舅没再拦他，心里都知道。来家更大不如从前了，喝水都困难了，脾气更怪了，时不时还发火，一点都不听话.....又是在我家住几天，在小姨家住几天，然后在小舅家住几天…我去小舅家看他时，大热的天，他还盖着被子，一天只能在运气好时喝点水进去。他已经彻底清楚了自己得了什么病。他说我又不怕死，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们不应该瞒我，在郑州时还能吃鸡蛋的，还能吃红署的，我怕影响病没敢吃…你们不该骗我，我要知道现在这样，一百块一斤我也要买着吃的…佬不怕死，佬就是没想到会这么早，本以为能看见你们结婚的，能看见你们小孩的…你咋恁不听话，不听家人话…不找对象，不结婚呢？我不知该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

          我们执意的买了些营养的药品，佬一直不愿意打，说结果一样。佬怕疼，我们只能像哄孩子似的哄他…打了两次，液体一下就血管就鼓起来，他血管已经干瘪了.....佬最后回家了，回到了从姥娘去世二十多年来，他一个人也独处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回去就躺下了。舅，妈，姨，都整天守着他，村里人陆续的都去看了他，据说一家没少…我去过几次，每次去每次绕着他小屋，屋前屋后的转，这个每逢过年才来的小屋，我还能来几次呢？

             天热的很，他四肢发热，成天成夜的手脚要放在凉水里冰，一会一换水，他还说水热。他身上到处痒，要不停给他挠，他要吸懂他寂寞的他钟爱的烟，舅就一根一根不停的给他点着，放到他嘴里。他要不停吐带血的痰，头歪过来的时候，妈就把杯子放在他嘴边让他吐.....他要说话，所有的子女都凑在他耳边，听他慢慢吃力的说....他要我给他买老鼠吃…妈脸扭过去哭了 ， 舅哭了，姨哭了，我也哭了....他难受…他死不了…他每天都用手摸自己身上的肉，摸了总是不断的叹气....怎么还有肉....怎么还不叫我走....怎么让我受这么大的罪....他怎么睡都不舒服... 他只求一死，快点死.....

          来看他的人陆陆续续的，他就躺在那里，屋子地下一角....每个人说着每个人所能说的话.....每个人进来都是压抑悲伤的脸.....你就这受苦命，得了有什么办法呢，认了吧。呵呵，多么真实的安慰，又真的那么的残忍。

        屋子外，院子里，一群人中午不走了，在外面喝酒吃饭，又说又笑，这些刚刚还在屋里陪着看似悲伤难过的脸，现在笑的真他妈的灿烂，真他妈的可恶！吃饭不能小点声吗？听的见我佬在这里声声痛苦的呻吟吗?

               一天天.....一时时....一刻刻....一秒秒 ......之后.....佬没了吸烟的力，没了吐痰得力，没了呻吟的力，没了翻身的力…用劲全力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我死后，一定要给我盛满满的三大碗米饭放在我坟头给我吃.....

       他真坚强，脉搏早就摸不到了…血压没了三天，但他还在活着，一堆骨头似的蜷缩在小屋的地上。一群人守着他，可他依然那么的可怜.....在某一天，某一夜，在他最亲的孩子们面前，他终于脆弱了一回，永远的去了。

        天下雨了，大的很，三伏天，突然冷的要命…­

黄洪山

楼主节哀了，逝者已去，身体为重。

风往南吹

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望楼主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