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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谭少亮
小时候,妈妈说聪明的孩子记性都很好的。长大了才发现,真正聪明的人,往往是那些记性不好的人。因为,他们很轻易地就学会了遗忘,活得比较幸福。
我从小就是一个记性很好的孩子,而我,唯一记不得的,却是怎样去忘记。
认识大P的时候是大一的暑假。
那时候我从珠海回到湛江。喜欢整天骑着高中时候上学用的一辆破烂的自行车拐过9条街来到大P工作的地方,也就是后来被我叫做第十大道的地方买鱼。
我买各种各样的鱼,金鱼,锦鲤鱼,热带鱼……甚至有时候连鱼苗我也会买,我对鱼这种生物并不拒绝,也算不上特别的有好感,只是喜欢捧着它们的感觉,滑溜滑溜的,一不留心就似乎要从手心里逃脱的样子。
那时候我并不认识大P,大P更不可能认识我,因为我真的是那种一走进人海就会再也找不出来的女孩。我习惯于这种平凡,尽管这种平凡一定会造就向左走向右走的爱情,又或者根本造就不了爱情,无所谓拉,在我19岁的那年夏天里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会发生什么。
每次买完鱼我都会经过大P的店子。忘了跟你说,大P那时候是一个面包师傅。按照数学上的概率来说,我和大P遇见的几率是0.1%,而我们遇见后认识的几率简直就是0!
大P整天在里间做面包,人们在门口吃着他的成品。
而我不喜欢吃面包。
我和大P的相遇现在想来还是不可思议的。
那天我买完鱼往回走,刚到大P店子的门口迎面就冲来一辆大东风,为了躲避,我扭转车头,结果撞进了大P的面包店。我和袋子里的鱼一起瘫跌在店子里,大P被响声(我瘫跌在地上造成的震荡)吓了一跳,用围布擦着沾满奶油的手从里间走了出来。我一边向店主赔不是一边慌忙地收拾地上的鱼儿。大P蹲下来帮我,却怎么也捉不稳那尾青色的热带鱼,直围着它转。我一手按住那尾鱼然后一捏就进袋了。大P惯性地用围布摸搓着双手,脸上一阵红。
我推着车出了店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大P,大P给了我一个这辈子也无法忘记的笑容,那是属于一尾热带鱼的笑,笑里有我永远也企及不了的自由。
我狼狈而逃。
在我住的那栋楼有个天台,黄昏的时候这里是这个城市唯一能看到日落的地方。上学的时候我很少有机会能上来,可一到暑假我就每天都上来看日落。你也许和很多人一样喜欢看日出,因为日出代表着新的开始,代表着希望。但我不是,我身体里有太多的悲观因子,我就是喜欢日落那种凄艳的悲壮。我时常会折几只纸飞机然后看着它们飞出去,顺着风,有的飞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更多的是风力不足的坠落。
就在认识大P的那个夏天里,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太多的不可思议也就被认为是习以为常了。
我再去买鱼的时候在鱼市场上看见了大P,大P在卖鱼,卖的全是热带鱼。
我在他的摊子前面蹲了下来。
他用鱼捞子在水里晃来晃去,似乎想把一尾橘色的热带鱼捞起来。我的到来也没引起他的注意。
“你不是卖面包的吗?怎么跑来卖鱼了呀?”我突兀的问话带着几分的拘谨。
“呵呵,那面包店不是我的,我不卖面包,我做面包,哦,不,我面包也不做了,我现在卖鱼呢。
他头也没抬,似乎在和一个熟人在交谈,脸上始终是一种孩子气的执着。
“你喜欢鱼?”
“不,但我喜欢贩卖自由。”
“贩卖自由?”
“对啊,和出售自己的梦想一样,我现在有很多的自由可以贩卖。”
我觉着和大P的对话象是梦呓,但没有了先前的拘谨。
“我不需要自由。”
“可你一直在买。”
“你怎么知道?”
“感觉!”
我无法向你描述大P的一切,就象我无法描述幸福一样。
大P有时候看起来象个孩子,象一个会为了自己心爱的玩具欺骗大人,得手后会嚣张的孩子;有时候看起来又很沧桑,他的脸上总会挂着落寞的表情,是那种迷失了方向,再也走不回去的落寞。我和大P似乎从来不认识,却又象是很久以前,也许是前世就相知的朋友。
那天我决定帮大P开市,从他那里买了两条热带鱼--两条自由。我问大P多少钱,大P说随便你给。我给了他两块钱,他看也没看就收下了。
后来我明白,他根本不在乎自由的贱卖,他在乎的,是我对自由的不珍视。
有时候我疑心大P是不是开个鱼摊子来专门骗我的钱,因为在他的鱼越来越少的时候,我家里的鱼缸却越换越大,里面游满了各式各样的鱼,好多都是从大P那里买回来的。我一一给他们起了名字,可转眼就忘记了哪条打哪条。鱼儿们在一次又一次地变换主人的过程中是不是也记不清了主人哪个打哪个呢?
我想,有些事情,如果你真想用心记得的话,又怎么会忘记呢?
某日清晨,当我睡眼惺忪地开着我那辆破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到达第十大道的时候,街边卖油条豆浆的小贩们的吆喝声已经此起彼伏,早锻和上班的人熙熙攘攘地挤在大街上。我尝试在满大街飘舞的包子粉面粥饭香中寻找大P的踪影。后来发现他竟然在街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支起了一个小摊,专心致志地在捏泥娃娃。
我捧着一缸热带鱼经过他的摊子,他正在捏一个孙悟空,架子上已经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娃娃。摊子前有很多小孩,一个个把头仰得高高的,专心地看着大P手中的活儿。我第一次发现大P除了笑容以外好看的地方--他的手。他的手很大,手指却很长很细,没有烟熏的痕迹,干净。
我捧着鱼缸在这条街上来回走了4次。他在孩子们散去的时候才发现了我,但是他没喊我,任由我在长长的街上做着往复运动。第6次来回的时候我好奇地走到了他身边,发现他在捏一个娃娃,不大好看,胖胖的,手里捧着什么。10分钟后我才知道他在捏我的样子。
“你怎么不贩卖自由了啊?”
“你是说卖鱼吧?不了,那玩意儿不赚钱。”
“这个也不赚钱啊。”
“但是它可以欺骗小孩。”
“他们没钱供你欺骗呢。”
“但是他们有快乐的童年。”
收摊后数了数才卖出了3个泥娃娃,剩下12个,包括我样子的那个娃娃。
“能把这个卖给我吗?”我指着我样子的娃娃。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快乐的童年可以交换。”
我不知道大P的真实名字,我管他叫大P是因为顺口,他管我叫小鱼是因为他总是记不得我的名字。
大P喜欢唱歌,但是他唱来唱去就那么一首邓丽君的南海姑娘。还要每次唱到“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的时候就严重跑调。我很喜欢邓丽君,特别是这首南海姑娘。《燕尾蝶》里古力果还没出名之前就喜欢坐在沙滩上缓缓地唱这首歌,那时候人还未去楼也未空,听着都能感受天堂的气息。
大P连续摆了6天捏泥娃娃的摊子,渐渐地有些姑娘小伙子,老大爷也来光顾了。大P把所有的泥娃娃全都卖了出去,大赚了一笔。
“你不是说只欺骗小孩吗?怎么连老大爷都欺骗了?”
“大姐,我这可是做生意啊,怎么就欺骗了,得赚钱呢。”
“那我的那个娃娃呢,我也买。”
“呀,刚才全卖光了。”
认识了大P以后,我带上我不同的鱼天天骑着自行车拐过9条大街来到他摆摊子的地方。第十大道成了我那段生命里的一个短暂的驻扎地。我多希望它能象美国的星光大道那样,起码也给我留个脚印在上面,让它来抵御记忆的飘渺。
我想那时候我是个挺无聊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也不懂得怎样去制造快乐。但是我喜欢和大P在一起的感觉,就象我虽然不懂得怎样种西瓜,可是我依旧可以通过很多途径吃上西瓜。这是个不大好的比喻。
大P卖光了泥娃娃以后就开始卖起了翻版CD。
大P的摊子不象别的卖翻版CD的摊子那样用一个箱子摆开,CD全在里面,如果有警察来的话两边一对合拿起就可以走人。他的摊子只有一块红色的布,布上只有两张CD,有时候一张。我问大P为什么不摆多一点,那样可以卖多一点啊。大P说人不可以让他有太多的选择,选择一多,他就很难做决定了,况且我挑的都是精品,只卖给有缘人。
果然大P的生意还是挺不错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每次有警察来,他也用不着跟着那些小贩到处乱跑。
大P做生意有个原则,晚上6点准时收摊。
有几次我想跟着去看看他的家,可是都给他在半路成功甩掉。然后我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走回去。
我不知道,那时侯的感觉,其实是一种失落。
说说大P的翻版CD经营。
大P每次摆的两张CD都是他自己在家里精选来的。大多是外国打口,乱七八糟的英文和封面。有次我发现他一整天就只摆了一张CD,那是一位台湾女歌手的,叫温岚,CD的封面写着〈〈地狱天使〉〉。一直到下午才卖了出去。
那天回家我经过CD店就进去试听了温岚的这首歌。
“你带我上天堂,又推我下去,我拥抱着遗憾,坠落在天际……”音乐是R&B风格的,温岚的声音让人听完如同做了一场梦,而梦醒了,一切成空。
你知道为什么地狱会有天使吗?因为天堂遗弃了天使,而地狱却收留了它。
大P不是地狱,我也不是天使。
一切都很好。
大P的生活说出来你也许会觉得他无所事事,只会赚点小钱,瞻了前顾不了后。但是我不敢说,那些整天穿戴整洁,拿着个公文包出入摩天大厦的人一定就比他过得更充实。佛说:众生皆苦,迷梦未醒。到底谁睡着了,谁又清醒?
我们坐在路边卖CD的时候大P跟我讲很多很多的话,我全都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只记得他说他喜欢吃冰糖葫芦,还记得我问了他关于幸福的问题。大P说幸福就是一尾热带鱼能生活在热带的海域里。我说要是被大鱼吃了呢?大P说那也是幸福啊,许魏不是唱“我们的一生只有两天的时间,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吗?死亡,也许对某些人来说,会是一种幸福呢。
我说有些人吃半碗饭就能饱,有些吃4碗才能饱,幸福,就是要吃4碗的人捧着半碗饭饿死。幸福--是一种无声的妥协!
大P笑着说妈的,俺得吃8碗呢。
关于大P的所有事情我都不问,因为即使问了,大P也一定不会说的。
有一天晚上我再次偷偷跟着大P回家,本来以为可以知道他住的地方,可是他却到了一块大大的麦田地埂边呆坐。我知道他是发现了我,我就乖乖地坐到了他的身边。
天黑得更浓的时候,麦田上隐约地有星星点点微弱的光。
“我喜欢每天晚上来这里看萤火虫,你知道萤火虫为什么会发光吗?”大P问我。
“生物课上有教,我忘了。”
“传说开始的时候世界上只有两只萤火虫,他们本来是不发光的,后来其中的一只走失了,另一只就整日整夜地去找它,一到了晚上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另一只就会绝望地哭泣,哭着哭着,最后每当它哭的时候它的身体就发光了,这样它在夜晚也就可以继续寻找走失的那只萤火虫。”
“传说都是骗小孩子的。”
“或许吧,但是我相信。”大P第一次流露出以前我没见过的软弱,我想大P他幸福吗?
那只哭泣的萤火虫最后找到了另一只走失的萤火虫了吗?
鱼也会哭泣吗?
我捧着鱼缸跟着大P消磨了大半个暑假,我想大P应该让我回家学习的,但是他没有。他知道我和他一样的固执。固执很容易就成为一种习惯。
习惯固执。
在暑假严重打击翻版的那段时期里,大P卖起了冰糖葫芦。卖一串他自己就吃一串,我吃一颗。我不大喜欢甜食,我喜欢辣。
大P看起来就是这样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我知道,他不想长大,他在逃避着某些事情。我堕落于跟从别人逃避。无药可救。
我们沿街叫卖冰糖葫芦,在街角处发现了一张最新的电视剧〈〈似水年华〉〉的海报,上面是黄磊与刘若英的拥抱,还有一句话:我们都不相信这样的宿命,可是我们无法对发自心底的声音置若罔闻。我和大P站在海报前呆了13分钟,然后继续沿街叫卖。
我们无法对发自心底的声音置若罔闻,大P是不是也记住了这句话?
似水的年华里,有很多人相遇了,很多的人在离开,生命并不短暂,只是快乐的时间太少。未曾拥有已经失去,未曾热恋已经失恋,未曾轰烈已经平淡。生命如一场生生不息的恶作剧,当我们抬头忏悔的时候,泪水欺骗了泪腺。
我和大P在大楼投下的阴影里蹀躞,然后在一间有落地玻璃的哈根达斯前停了下来。
大P看着广告牌上写着的“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笑了起来,说要不咱们也做个牌子挂在葫芦棒子上吧。上面就写“爱他,就请他吃冰糖葫芦”,一定要写男的他。我就挤兑他说就你这一棒葫芦还没人家里面一块方糖贵呢,你要委屈也别这样委屈自己的同胞吧?大P说你小孩子懂个屁,俺这冰糖葫芦里才是真正的爱情。然后踢踢踏踏地向街的另一边走去了。
后来我也终于明白,当你很开心地跟着一个男人在哈根达斯里吃着雪糕时,那开心可能无关爱情。可是,当你很开心地跟着一个男人在吃冰糖葫芦时,那开心,一定源自爱情。
很可惜,在这个欲望的都市里,人们只渴求雪糕融化的速度,没人等得起冰糖的融化。
大P的冰糖葫芦在快过期的时候自己吃了一半,一半给了那些平时没几个钱有事没事跟着大P的棒子走的小孩子。
大P说,其实应该还有人欣赏冰糖葫芦的,只是我们没遇上。
他不知道,我在那根棒子上的葫芦全部消失了以后,怎样疯狂地爱上了冰糖葫芦。
有时候我觉得大P就象我鱼缸里养着的那条热带鱼,他的生活就是鱼缸里的水,很透彻,没有隐瞒。可有时候,我觉得他现在的生活只是一缸新换的水,那他以前无数次的浑浊,都是谁给他换的水?
我一无所知。
大P用他赚的钱请我吃了一次兰州牛肉拉面。他说饭是一种慢性毒药,吃着吃着,几十年过去人就被毒死了,偶尔还是得吃吃拉面的,拉面多好啊,让人想起细水长流。
我一股脑地在拉面里放了好多的辣酱,吃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大P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笑我打肿了脸充胖子。
“大P,你会不会离开这个城市?”借着辣气攻心我问了藏在我心里很久的恐惧。
“你说呢?”大P扯着面条反问我。
“我猜你会去阳朔,那里很适合你。”
“阳朔现在太多洋人了,感觉象块殖民地。”
“那你会去哪里?”
“谁知道。吃面吧,凉了就粘了。”
大P一直低着头很努力地吸着筷子夹上来的面条。我忽然发现,虽然我在现实中跟大P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碗兰州拉面,可是在精神上,我们相隔了几个光年。
我和大P就象是地上一群觅食的蚂蚁中的两只,茫茫蚁海中,有一天我们相遇了,互相碰了碰触角后我发现他知道有个地方有食物,于是就跟着他走了。在此之前,我们从未碰面。可是最后我们又再次在茫茫的蚁海中丢失了彼此。
又或许我们是生活在大海里的两尾鱼,又或许是两只生活在森林里的蝴蝶,又或许是生活在沙漠上的两只骆驼……
可是,谁知道呢?
冰糖葫芦之后,大P忙乎着又做了个小车,圈起了棉花糖。
大P不喜欢闲着,他总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心血来潮地去做每件自己喜欢的事情,从来不多作考虑。
车子因为是赶工,质量十分不好。每次放一勺子白糖进去它就象开火车一样,把周围的小贩惹得不耐烦。他踩着踏板使那些白糖化成一圈圈薄薄的糖棉线,我就在旁边用小棍子把它们卷起来。雪白雪白的绕在棍子上,象一团大棉花。
大多数来买的都是情侣,男的掏钱,女的啪嗒啪嗒地咬着,一脸幸福。有时候那些女的为了保持仪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结果棉花糖被风吹得所剩无几。我看着直心疼。
由于大P转换职业太过频繁,街上有个摆着摊子卖中国结的老爷爷认出了他和我。老爷爷经常拉着大P说小伙子啊,太早恋爱太早结婚真的没好处的,你看你委屈了你的小媳妇跟着你忙这忙那的,我啊,就是那时候不懂事,不顾一切娶了她,结果害了她,也失去了她。大P每当这个时候就擦擦手,蹲在他旁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不解释,弄得一街的小贩老是用一些暧昧又怜惜的目光看我们。
结果连那些埋怨他破棉花糖车子的小贩都不再恼我们了,觉得我们这对“小夫妻”真不容易的。气得我差点没用棉花糖砸死他们。
后来大P就不再叫我小鱼了,老是挤兑着叫我小媳妇。我虽然脸上生气,心里却象被他那破车圈出来的棉花糖塞满了般的甜。
可是,那棉花糖最终还是会被风吹散的,我知道。
大P说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饿死的,除非你自己本来就想死。
我时常觉得大P跟街上的小贩不一样。小贩们是为了糊口而文化程度又不高不得不出来做一些小买卖。大P做小贩是为了消磨这个夏天。这个早来,又早早结束的夏天。
因为大P的缘故,我跟街上的小贩们都混得很熟。
我常常明目张胆地拿大P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去买驻扎在街尾的重庆冰花,卖冰花的是一个超级帅的哥哥,每次我接过他给我的冰花他总会微微一笑,惟恐天下不乱似地又想谋杀多一个纯情的女大学生。后来发展到大P一看到我去买冰花就跑去中国结老爷爷那里说我坏话,说这小媳妇要不得,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类的,把老爷爷逗得乐呵呵。
除了重庆冰花,这条街还有梧州龟龄膏,四川夫妻肺片,惠州烤地瓜,新疆牛肉串串等等等等的好吃小吃,刚来的时候我还真为这条街上云集了全国各地的美食精英骄傲过好一段时间。我跟大P说你就是每天偷师学一样,就可以养活我一辈子了。大P就说你小丫头就是胸无大志。我说那也对,要不你就把全世界的美食都学会吧,好显得我胸口那颗痣大点。大P说小媳妇想得还挺美的。
我经常看着大P会猜想他有多大,可是他的脸是属于娃娃脸,很难估计年龄。他是学生么?跟我一样,一大学生,暑假闲着无聊出来瞎溜达;又或许是一流亡贵公子,因为不满家里定下来的婚姻,逃跑了出来;又或许是一上市大公司的CEO,忙腻了就出来游山玩水……有时候我真是猜得头晕脑涨了就婉转地问他,可是他总是反问我:这些重要吗?
对,这些重要吗?
我干吗要问啊我?
要是平时换了另外一个人,跟我熟成这个模样我却只知道他的性别那我发誓我一定会疯掉的。可是跟大P在一起,我似乎真的觉得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光。
“可是,大P,你不告诉我,我会觉得你不尊重,不在乎我。”
“你怎么见得我说了就是尊重,在乎你了?”
“起码让我死得瞑目啊。”
“我只是想让你记得,我是大P,跟你在一起消磨了整个暑假的大P,而不是那个以前或者以后被人们所认识的身份。那些都不是你所认识的记忆段落里的大P,告诉你了也没意义。”
“就你能说。”
我跟大P斗嘴总是我输,他总有一套一套能让我信服的道理。
其实大P他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一个女孩如果到了介意这些的时候,到底意味着什么。
8月下旬,天气开始炎热得不近人情。
我拖着大P到海边去游泳,大P说他不谙水性,死活不肯跟我下水。我就丢下他一个人在海滩上晒太阳,自己跑去水里降温了。
海滩上人特别的多,小孩子一群群地在沙子上跑着,身材火辣的MM们大摇大摆地穿着极端暴露的泳衣出现在海滩的每个角落。我泡在水里,头顶上是毒辣辣的太阳,身体下是冰凉凉的海水,随着一波波海浪漂浮的时候,我想这时候要有个大大的西瓜摆在面前那该多好啊。
我回头看了看沙滩上的大P,却怎么也找不着。放眼看遍了整个海滩,才发现他跟一群小孩子在那里用沙子砌城堡。大P穿着一条黑色的短裤杈,戴着一顶草帽,蹲在那里十分虚心地跟小孩子们学习,还不时地抬头望一下海里的我。
他为了方便在人群里认出我来,下水前就买了一顶红黄参半的泳帽让我戴上。
有那么一次,我在海里被一个高大的男人遮住了,大P抬头的时候不见了我,顿了顿,就猛地冲到海里,不明就里地一个个拨开水里的人,使劲地喊着小鱼,小鱼。一声比一声高,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可是我将错就错,就是死死地躲在那高大男人的背后不肯出来,我那时候只是想知道大P到底是不是真的不会游泳。
大P的声音开始嘶哑了,我看见他很绝望地往更深的地方挪去,他真的不会游泳,到了深海的地方,他跌了几次,吸进了好多海水。海里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看着我的大P,一点一点艰辛地挪着,被海水呛得直咳嗽,他眼里几乎已经挤满了泪水。我从来没见过大P这样地失去控制,我忽然觉得这个躲藏的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我用尽了一切的力气喊了一声大P,大P转过头,看见了那个红黄参半的小脑袋,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大P紧紧地抱着我,像找回了遗失多年的珍贵的玩具一样,我说大P对不起,对不起,你应该骂我的。大P没说话。我能感觉到他的泪一滴一滴坚实地打在了我的肩上。
夕阳西下了。
海水被染成了驮红色,风温柔地吹着。海滩上的人渐渐少了,我跟大P坐在沙滩上砌着城堡。大P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大P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大P抬了抬头,看看我,头又低了下去。
我站起来,脱了戴在头上的泳帽,慢慢地在沙滩上度着。赤着脚丫子走在沙滩上的感觉真好,嘴角咸咸的味道被风干了。我弯下身子,抱着叉开的双腿,从两腿间往后看,童年时最喜欢的一个动作,颠倒着看这个世界。我大声地冲着大P喊:“大P,为什么我颠倒了脑袋,还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每个人都有一份记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是为什么,我们总是不满足于自己的记忆,老是千方百计地想去占有自己喜欢的人的那份记忆?
回家的时候,我跟在大P后面,提着大P的草帽,屁颠颠地走。
大P沉默了很久终于蹦出了一句:小鱼,咱们以后也别来游泳了。
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好,大P。
然后今天在海里那一幕又慢慢地飘进了脑瓜子。我想,大P抱人的力气可真大啊。
大P的棉花糖也有滞销的时候。一天下来,没几个人问津,大P跟隔壁的小贩打扑克。我闲着没事就把大P兜里的钞票全翻了出来,挑出了两枚五毛钱的硬币,暗铜黄色的。用锥子在他们上面各自穿了一个小洞,然后用绳子串过去。一条绳子上一枚。一条挂在大P的脖子上,一条挂在我的脖子上。
在硬币的保佑下,大P那天赢了2元4角。
我们收了摊子到另一条小吃街上去吃萝卜牛腩,5毛钱一碗,我们用2元4角吃了5碗。
吃完后我们站在家电商场外面看超级家庭影院播放的《勇敢的心》。梅尔吉布森在临死前喊的那句“FREEDOM”着实把在场的民工都吓坏了。我扯了扯大P的衣角说,大P,咱们走吧,我还是比较喜欢看《泰坦尼克号》。
我们逛荡在街上,我踩着路边小孩子留下的跳飞机方格,一辆大卡车飞快地擦过我身边,大P灵敏地伸手拉了我回来,我站不稳一把跌在他的怀里,大P敲着我的脑袋说你啥时候才能不让我担心?
我说我什么时候让你担心了呀?然后我发现自己溜了嘴,大P和我都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天在海里的事。
“大P,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大P看着我,不说话,很快地转过了头,不敢迎接我热烈的眼神。
我们继续不吭声地在路上走着,我第一次发现大P其实也蛮高的,1米75左右吧,风把他干净的白色衬衣吹得鼓鼓的,像极了《熏衣草》里那个呆呆的有着一双很大的翅膀的金城武,他们的背影里都有一种让人疼惜的落寞。大P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我们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片麦田,田里的麦子都已经微微透露着点金黄了。在那些麦子的中间站着一个稻草人,稻草人的头顶上戴着大P戴过的那顶草帽。大P说小鱼你知道吗,我就象那个稻草人,而你,就是我一直守护着的麦子,可是,我们永远都生活在两个世界里,当有一天你成熟了,你就应该离开,离开那个曾经守护你的稻草人。我说大P,为什么我们不能是传说中的两只萤火虫?大P敲着我的脑袋说小鱼,你有时候真的固执得让人不知所措,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为了生活营营役役,过了今天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明天,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个地方停留下来。
我使劲地捶了大P一拳,跑了,我害怕被大P看见我的眼泪。害怕被大P知道,我已经无可救药地深陷了。
我记起大P跟我说过,不可能的事永远也别让它发生,就算发生了,也不能让它有结果。大P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在跟他说中国结老爷爷的爱情故事。
大P,你为什么可以这样冷静?
那之后我依旧装做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着大P卖棉花糖。大P也没提起过那天发生的事。在这个夏天里,我们早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我们都怕,怕一切象棉花糖一样随风飘散,不堪一击。
有一天大P在圈棉花糖,我坐在他身后的一块大石头上掰着老爷爷买给我的烤地瓜。
大P在棉花糖破车的响声下对我说他后天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要去哪里?”我嘴里含着一口尚未吞下去的地瓜。
“谁知道呢,随缘吧。”
然后我的眼泪就一滴一滴地打在了地瓜上。
大P以为我被地瓜咽着了,边抢过地瓜边用手给我抹眼泪。可是我的眼睛,在他的手离开的那一刻,眼泪更加澎湃地往外涌,想努力地赶走一切有关于那个温度的记忆。
“都让你平时吃东西别吃得那么急。”大P把我咬了几口的地瓜扔了,直咒骂那地瓜不是。
“真的要走吗?”
大P看着我,忽然明白了我的眼泪并不是因为那地瓜,于是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良久,大P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好狠心!”
在大P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带大P到我家的天台去看了我最喜欢的日落。我想把我觉得美好的东西都让他知道。
“大P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梦想是到达小王子所说的那个星球去,在一天里看上42次的日落。”
“日落意味着终结,你喜欢终结。”
“我只是希望花开了就会结果。”
“你将来会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如你想的那样会有一个结果的。”
“就如我们的故事?”
大P不再说话。是的,一个暑假的时间里,我甚至连大P的真名都不知道,有关于他的过去,他的将来,他的年龄,他的梦想--我全部都不知道!他是一个在地球任何一个角落流浪着的人,他的停留很快会成为过去,他的离开无法预知。卖翻版CD的时候,他曾经告诉我,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这是个充满过客的都市,没有谁一定要留在谁身边。而他,也注定了只能是我生命里的一个过客,所有关于他的事情都无关紧要。
宿命安排我们遇上了,然后在暗地里又早早地预言了我们的分开。
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大P,能不能再叫我一次小媳妇?”
“傻孩子。”大P把我搂进了他怀里,我好想这个拥抱永远不会消失,我好想好想把他的体温永远铭记在心里。
大P,为什么我们要对自己心底的声音置若罔闻?为什么我们要生活在宿命中?为什么我们不能控制我们的日落?是不是,所有的爱,都是这样,在真真实实发生过以后却如梦幻般被否定?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梦想是请你吃冰糖葫芦?
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大P大P大P大P!!!
大P就这样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他从城市的哪个缺口走的。
他甚至连背影都不留给我。
圣经说: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或许,对我们来说,没结果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大P他,会不会在吃着拉面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个傻傻地吃辣然后眼泪鼻涕一起流的小鱼?会不会在吃着别的女孩递给他的冰糖葫芦时,突然想起那个呆呆地陪他走过了整个夏天的小媳妇?
我回珠海前还是骑着单车拐过九条大街去看了那些和我和大P在一起开心过的小贩们。
重庆冰花的帅哥哥请我喝了一杯他新炮制的五彩冰花,并且告诉我,他今年10月回去结婚了,跟一个可爱的女孩。我说祝你们快乐啊,有了小孩我一定要做他干妈妈。帅哥哥笑着说好呀好呀,你做孩子的干妈妈,大P就做他的干爸爸。然后我们一起站在街尾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流了下来。
我买了两条热带鱼送给老爷爷。
“老爷爷,以后你见不着我跟大P你就看看它们吧。我明天得走了。”
“小鱼,大P。你们都是无辜的孩子,你们应该得到幸福的。”老爷爷望着水里游着的鱼儿,浑浊的眼睛里隐约地闪过了一丝泪光。
老爷爷,你知不知道,我跟大P,再也,再也无法回去了?
我要走的时候,老爷爷从兜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我,说是大P让他交给我的。
我背着行李,捧着那缸见证了我和大P在一起快乐过的热带鱼上了火车。
大P没来。
大P再也不会出现。
梦醒了,一切成空。
可是,可是,大P,我该怎么抹去,你真实地落在我心里的影子?
火车徐徐地开动了。我坐在火车上,看着不断后退的景物,看着这个城市的荒凉,渐渐地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一只发光的萤火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了鱼缸的边上,不断地绕着缸子飞。
萤火虫,你为什么发光?你是在寻找着你丢失的另一半吗?
你,找到了吗?
我打开了大P给我的盒子。里面是那时候大P捏的我的样子的娃娃,捧着一缸鱼,只是这次娃娃的脖子上多了一个中国结——那是老爷爷唯一会做的一种中国结。
我永远记得这种中国结的名字:永失吾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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