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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十八岁，我把十八岁留在了那条小土路上。
在那里，我记得很清晰，是一个大雾天，那时候，我从城市来到了这个小村庄。沿着一条灰尘布满、切还有马粪和车辙印的路，那片大雾围绕在我的身边，身边，是两尺来高的尚未成熟的麦子。此刻的我，已经闻到了麦子青涩的气息。
大雾，在我的眼前，一丝一缕的，像是蚕丝一样的，细腻而润滑，就那么从我的身上划过。它们构成了我最初对农村的那种浪漫的想象。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我现在很渴望看到高升起来的太阳和那缕耀眼的光。因为，我想知道我的前方是个什么模样。一切都在大雾中，隐蔽着，挑逗着我的耐心。
路边的小草，沾满了雾气凝结的水珠子，晶亮的，我对它们说着话，可惜我现在已经不记得我当初对那些植物说了写什么了。
遥远的地方，也许不是很遥远。
但我的视觉感受到的是很遥远，这可能就是我的心情在作祟了。在我视觉所不能及的地方，后来当那场大雾消失之后，我才发现了在我要去的村头，耸立着一颗硕大的树。树枝蓬扎，伸向了天空。这些，是我以前不曾想到的。
哦，我想起来了。
农村对我的意识，就是通过一些书本的叙述，给了我经验的判断。因此我相信了，知性的判断最初是来自知识的。那么我的那些知识就是来自那些书上的描述了吧。
我是记得我是静静的走向我要去的地方的。
那条土路，蜿蜒，伸向一个未知的世界。我看不到头，我只能靠着我的想象力去完成和再造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因此，那一年，我把十八岁留在了那个小村庄里了。
一经现实和本来是浪漫的心思碰撞到了一起时，我发现，浪漫是经不起撞击的，它很容易就破碎了。
一年后，当我走时，天下了一场大雪，从那时刻起，我的记忆仿佛也就凝固或者是碎片成了断断续续的了。
多少年后，当我的思绪沿着那天上的灰铅色一般的云朵，飘向我曾经到过的地方时。时间屠戮着记忆，那些岁月结下了疤痕，是永远不能抹掉的。
那些本来是很清晰的场景，如今已经变成了模糊的一片，是需要我努力回想才能组合成图案的。一切的一切，都会在我的文字下，完成一个精神的图腾。因为，文字腾挪出来的，是我支撑我身体的精神信仰。一种文化的信仰，已经融入到了我最初的基因里。那些都是呛人的黄土和浑浊的河水。它们翻滚着，合着河水淙淙的，流淌到我的灵魂深处。
我很想撕开蒙在心灵上的那场大雾，那是弥漫在心底的雾。
我想再次的回到过去的某个年代，让我的脚尖踢开散落在地上的石子。我想听到石子撞击着小草发出的沙沙的响声。
那些响声是一种追忆。
可惜，我再也回不去了。岁月实在是太无情了。
我还记得那片翠绿的草坪。
那是我曾经浪漫的开始。在那片翠绿的草坪的旁边，是一条清晰的河流，小河不太宽，瘦小的像是营养不良，在阳光下，它们潺潺的流动着，闪着闪亮的涟漪。
到了冬天，凌冽的冷空气却冷冻不了河里冉冉上升的水汽。我喜欢看到的是春天野花烂漫的散落在田埂上和旷野里。这时候的空间，充满了花草的芳馨。
那些拟人似的情感，感染了我。
回忆起来，我嗅到的是两个人的影子。
河岸的那些杂乱的灌木丛，在河水的滋润下，放肆的生长着，野蛮的张扬着它们的个性。张扬个性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很多年后，我还是能回忆起那张稚嫩的面孔。
那是一个黄昏的傍晚。
一坨烧红了云彩就在西边，它变化着各种各样的形态。在我的眼里，那些云朵是那么的娇娆，它像是我思维深处的一片血，它在我的血脉里总是沸腾着，因此，我的回忆总是那么的活跃。我抹不掉她在我的的脑海里留下的印记。
她有一条长长的辫子，齐腰、乌黑，带着一股皂角的味道。
仿佛空气中也弥漫着她辫子的气息，我每当闻到这样的气味，就会有种眩晕感。那是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气味，它在我的心底弥散开来。
于是，每当这种气息出现，我的脑海里就会很自然的出现她娇柔的面孔，她的笑颜，撞击开我内心的伤痛，在我的视网膜上，她就像一个幽灵般的出现。
我会在内心里默默的喊，潇潇你在哪？你在哪？
又一年，我十九岁，我把自己的爱情留在了那条河堤的草丛中了。河堤上的草坪上，有我和她的脚印，那是永远不会降温的脚印。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十八岁的那一年的下半年，她突然，还无征兆的就走进了我的视野。那是秋天收成玉米的一个下午，她悄悄的来到了我的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鸡蛋递给我。
她说，这是她家的母鸡下的，煮好了，给我的。
我问她，为什么给我？
她说，不为什么，就是看到我可怜。
她又说，你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一定很想念自己的家人吧。
当我拿着带着她体温的那枚鸡蛋，我的心有些酸楚。我一下想起了在遥远城市里的父母。我想象着，他们一定会在一个黄昏的傍晚，站在院子当中，想着我此刻在干什么。
那天，傍晚吃了晚饭之后，我和她相约来到了这条河岸上。
我和她沿着河堤慢慢的向前走着。
野外的温度有点凉，眺望远方，天色是湛蓝的。这和我的心情一样，我的心情也是蓝色的。潇潇对我说，她已经高中毕业了。她很向往着远方的生活，那里有她很多的梦想。只不过现在她已经触及不到了那个当初的梦想了，那个梦想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仰望着天空的碧蓝色，瞳眸中倒映着天上的那块白云。
她侧过脸看着我。
我看到了她的额头旁有一条隐隐可见的蓝色的血管，她的白皙的皮肤毫无遮掩血管的颤动。她的鼻翼动了动。这之后，我总是能闻到一股奶香混杂着的皂角的味道。
很多个晚上，当我失眠之后，我都会悄悄的走近她居住的那个小屋，我透过玻璃窗的灯光，暗淡的看到她印在玻璃上的影子。虽然窗子是用纸糊上的，可我还是能想到她那娇柔的身段。这时候，我的鼻息里就充满了她身上的气息。
这股子气息，就像是有魔力般的将我定格在了那个深黑的夜晚。
潇潇住的地方，有课臭椿树，没到了这个时刻，空气中就会弥散一股子难言的气味。这股子气味渗透到了我的意识的深处。在很多年之后，我闻到了这股子气味，就会想起在我十九岁的那年的那几个夜晚，她的身影就会很自然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如果河岸上的那颗柳树有意思的话，它可以作证我和潇潇的爱情。
那是两个年轻人炙热的爱情。我把青春期的爱情篆刻到了树干上去了，它永远的、亘古直到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年，我十九岁时的下半年，我应征入伍了。
走之前，潇潇连夜给我编了一朵大红花，就在我走的那天，在火车站，潇潇虽然是笑着的，可我还是看到了她的笑容里含着泪水。
她悄悄的给我耳语，说我等着你。
我也对她耳语，说我会回来找你的，你等着我。
令我没想到的是在三个月之后，我开赴到了南方的前线。那时候，为了保密，我们中断了一切家信。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接到她的信件。
后来，已经是一年之后了。
我们从前线回到了后方修整，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写信，可很快的，信件又被退了回来，信件上贴着一张小小的回帖，告诉我，没有此人。
休假之后，我匆匆赶到了那个小村庄，我想第一眼就看到她。我再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她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她已经出嫁了。
她的朋友又告诉我，潇潇给我写了很多的信件，可惜我都没有回信。那时候，潇潇心灰意冷了很长时间。
那天，我独自徘徊在那条河岸上。
我来到了那颗柳树下，望着流动的河水。我仿佛是看到了潇潇闪动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向我述说着那段思念。
那时间，我感觉到了潇潇身体的温度。
我向村子望去，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了村头站着一个我曾经熟悉的身影。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我曾经热恋过的潇潇。
我和她隔着一片旷野对望着。。。。
此刻，一阵凉风从我的身上吹过，我仿佛看到了远处的她漂浮着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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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3 21: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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