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 偎 人

如月亮的鱼

鸟 偎 人

故乡的春天一直在和我赛跑着。
第一次电话是母亲的，我问老家的花开没？母亲说柳树开始爆青了。第二次是朋友的，朋友说柳树早扎辫了，三月桃花红满树，四月梨花白如银，都啥时候了，回来钓鱼吧，鱼急得都往塘埂上跳了？我突然问道：燕子，燕子回来没？朋友迟疑了一下，燕子？该回来了吧，咋没见呢？电话击中了我，我的惆怅弥漫开来，不是单纯的乡愁那种，它充满了哀伤的滋味。
那年暮暮时节，整好一包鼓鼓囊囊的渔具去那位朋友家钓鱼，一路槐花叠雪，淡香里满是春的好味道，他家三层小楼，装着墨绿色的玻璃，远远看去，像一棵叶冠被精心修剪了的方体的大树。我们先在他楼后的鱼塘里选钓点，在水草前漂着死鸟的地方投下诱饵，再返回院里喝茶歇脚。阵阵鸟鸣从楼檐下一排鸟笼里喷挤出来，欲啭不啭意自怨，绵绵蛮蛮如有恨。这曲调，恰是朋友的女儿失恋后在楼上拂起的手指涩苦的琴声。笼里的莺儿炸毛，戴胜闭冠，形若残梦。
“哪逮来的？”
“我没罗网，它们却自投而来。”随即朋友说出了这些鸟的来历：自己飞撞到玻璃上来的，多数被撞死了，撞死的扔到塘的腐烂喂鱼，醒活的他给养在了笼里。“它飞着飞着，误把玻璃当树了，一头撞下来……”
小鸟入林。飞累的小鸟来到村庄终于找到了一棵繁叶茂的大树，该是歇歇翅膀养养精神亮亮歌喉诱诱伴侣的时候了，一种欣喜让它敛翅箭入，一头撞在玻璃上，非死即伤。树是小鸟的家，归家的欣喜在一瞬间注定成了悲剧……
树少了，大树更少了，小鸟想找颗大树栖息一下，难……，朋友的语调充满感伤。他无意间伤害了鸟儿。
去年腊月底，临近老家时还有一段土路化冻了，我徒步抄一条近道回家，有条件的村民搬到村村通公路旁边，统一住上整齐洁白的楼房。这条近道上的几个村庄被废弃了，仅有一处土墙草顶的老屋里架着一拢火，一个枯树根烧得正旺，一个老奶奶在烤火。进屋坐在火旁，我很自然的问老人家咋不去住楼，她除了说年岁大了，上下不方便外，说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都走了，鸟住哪？”
“不是人走了，鸟才有地方住吗？”我费解。
老人慢吞吞的说：“鸟偎人。”中间这个“偎”字是我老家的方言，比如两个多年没见的老人对话：“你偎着谁呀？”“我偎着老末。”就是和最小的孩子生活在一起，同时也暗含着依靠、指望的意思。那么“鸟偎人”就是小鸟是愿和人在一起生活，并且依靠指望人！一句话点破天机。
“远看像球，近看是楼，木棒草棍用了千千万，没用过刨子和斧头“，这孩提时猜的迷，迷底自然是鸟窝。一路上，树叶落净。那些鸟巢像冬天里不落的叶片，总是垒筑在宅前屋后的高大树木上，温暖着整个冬天的村庄，而旷野的树上很少见，我说出想法，老人的目光鲜活起来：鸟怕人，鸟却依仗着人。她的“依仗”和我的“依靠”融在一起了。
远古时代，电光石火，洪荒霹雳，自然天敌，防不胜防，当鸟儿发现了人，便紧紧的依偎上去，寻找安全区，繁衍生息，“自来自去梁上燕”，燕子和人同居一室，麻雀呢？则和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那时，人也许还不懂得生态平衡自然法则，也许是鸟声鸟影给人带来了无边的快乐，人以极端的呵护与热情善待了鸟，接纳了鸟，试想人不融鸟，鸟敢入室绕梁吗？正说着，一群小麻雀，准确的说有7只，你蹦我跳的落在门前，去啄残剩的鸡食。那麻雀倒也不怕人，有两只立在门槛上，一会门里，一会门外的跳着。
都搬楼上去了，连燕子回来也没哪住了，老人接着唠叨，老屋很快住上了蜘蛛、蝙蝠、黄鼠狼、蛇和野猫，小燕子哪敢来住呀？
“燕子也能和人一起搬进楼啊！”
“老屋门上有窗洞，没窗洞的也留有窜眼，楼里燕子也进不去呀！”老屋家家门上还真的留着半块土坯大的洞，只知道是为了通风，原来是人给燕子留的路啊！
如今，又到了“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的时节，试想，还有那么几对躲过农药毒害，避过风雨击打寻回来的小燕子，在花草根茎上寻几丝绒叶，到河边和上一珠软泥后，朝哪飞呢？它们能飞进连蚊子都进不去的楼房窗纱吗？能撞开层层玻璃吗？能进入只有钢钻才能钻透的钢筋混凝土墙壁吗？即使它飞入室内，那光滑的油漆墙壁上哪个角落能沾住那一珠软泥呢？已患洁癖的女主人是否已操起家什在拍打它了？
莺歌燕舞，鸟语花香，这是风景；燕子入堂，喜坏爹娘，这是风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是古词；春天，小燕子从南方飞回来了，它们一边飞一边说：“春天来了，春天来了！”这是童话。
呢喃飞燕子，沙暖卧鸳鸯。杜甫那时鸳鸯大概很常见，而今我们少有眼福了，若干年后，燕子是否也会成了今天的鸳鸯呢？
联合国一位环保官员说，如果达尔文活到今天，他的工作可能会集中于物种的讣告，而不是物种起源。鸟偎人……临窗而思，楼顶高处，一抹黑影，一闪即逝，该是小燕吧？孩子眼亮，说，是风卷上天的塑料袋。

eason

发人深省

淮水幽幽

淮河柳

文笔美，忧患深。生态恶化的始作俑者还是人类自己呀！

九霄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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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男孩

爱护环境!

依旧

优美的文笔，熟稔的俗语，发人深省的深思！

姑苏慕容

寻找姚黄

楼高千尺入碧霄，铁门钢窗为防盗。昔日王谢堂前雁，如今何处筑新巢？
先生的散文，境界很高，爱心洋溢。

郝茂槐

老师大作发人深省

家乡好

鸟真的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