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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神话+穿越 南方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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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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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4 00:32: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来自: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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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yidujin1979 于 2017-8-4 00:44 编辑

这是我青年时写的一篇小说,几次搬家,稿子早丢了,昨天偶然又从过去的一个网站里找到了备份。那年纪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时候,女主角寄托了我对美丽女性的一切幻想。现在看来太理想化了,但那就是青春啊。发出来纪念我那一去不回的美好青春。
南方之野
“今天是个狩猎的好天气!”乌塞看了看洞穴外阴沉沉的天空,对窈姬说。窈姬默默地整理着他外出狩猎的工具:一把家传的龙尾刀;桑木做的弓箭;一卷绳索;画满了符咒的囚魂笼。“在家里要把封狐灯点上,没事别出去!还有,不要到部落外等我,这次我可能要去好几天!”乌塞一一嘱咐:“干活不要那么拼命,冬天还早,那些兽皮晾干就行,不用做成衣服。你是有身孕的人,弯腰曲背的活儿不要干。”窈姬不说话,只是将猎具一一为他佩上。
“我走了!”乌塞站起身,跨出洞穴,宽阔的南方之野让猎人精神振奋,号啕的狂风掠过原野,远方的树木发出欢快的呜呜声,漆黑油亮的大沼泽兴奋地涌动,仿佛在召唤自己的死亡恋人。
   “塞……塞……”窈姬从洞穴里追出来,递过一个兽皮袋。乌塞打开一看,沉着脸说:“不是说好了吗?这些封狐肉给你做食粮,我也许得十天半月才回来!”窈姬怯生生地摇了摇头说:“我,有吃的!塞,打猎,饿,吃肉!”乌塞苦笑着,知道窈姬虽然柔顺,但拿定了主意却极难更改。他将封狐肉脯取了一半,剩下的又塞回去,说:“窈姬,我的!要听话!不能饿着!”窈姬呆了呆,脸上浮起一片红晕。乌塞大笑,挥了挥手乘风而去。窈姬伫立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吟唱:“妾知天命兮藤萝妄附巨木以止些巨木千围不可催挡风雨兮蔽我衣……”
    乌塞却没听到身后少女的低吟。现在他满心都在盘算,怎样进行这次狩猎。阴天是个好消息,南方之野的几个法力高强的妖怪如玄蜂、马复都不喜欢在阴天猎食。这意味着少了许多风险。但即使如此在南方之野狩猎仍然是件极危险的事,何况要捕捉的猎物是那样珍贵,他已经做好了在各种各样的妖怪口中夺食的打算。当然乌塞是不会后退的,因为他是整个黑齿部落里最强大的勇士,曾经杀死封狐的“七星雕额”!乌塞抚摸了一下自己前额的刺青,七颗淡金色的星星斗柄状排列着。他获得这个荣誉还不到一百天。
    一百天前,一只封狐不知为什么闯进了部落,到处乱撞乱咬,死伤狼籍。部落里的男人和它进行了殊死搏斗,但是封狐实在太可怕了!它小山般的身躯,锐利的獠牙,快如闪电的速度,以及放出的臭不可闻的毒气,使勇士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十六个人英勇战死!不过封狐在勇士们的阻击下也渐渐疲惫,乌塞瞅准机会,跳上它的脊背,用龙尾刀刺进它的后脑,才解救了部落。他也因此被长老授予了“七星雕额”的荣耀。
    大沼泽到了,乌塞收拾情怀,离开风的坐骑。每个黑齿部落的男子到十六岁时,长老会为他主持一个仪式,到“祖先神灵之洞穴”里祈祷,在那里,每个人都会得到祖先神灵的庀佑,按照不同的天赋获得一个守护灵。乌塞的守护灵叫“长飚”,具有控制风的能力。经过三十年的锤炼,现在乌塞已经能使用“长飚”控制风力,在大地上作短时间的飞行。沼泽外围有几只野猪精,野狗精之类的小妖,看到乌塞额上淡金色的七星,都哀鸣着远远的逃去。但乌塞今天的目的不是这些小妖,射杀它们毫不费力,今天他的目的是沼泽中央的“玄池”!
    大沼泽是南方之野最美丽最神秘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虽然乌塞为了狩猎,来过不少次,但仍然不敢有丝毫大意。他亲眼看过伙伴因为一时大意陷入泥潭,最后被救回来,却永远失去了双腿。每一处泥潭都埋伏着铁嘴鳄——假如没埋伏什么更可怕的妖怪的话。
乌塞让长飚控制风从身旁过膝的长草上掠过,将藏在草里的毒蛇野兽惊出。自己则手持龙尾刀,用刀尖试探身前草地的硬度,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前进。昨天还是坦途,今天说不定已是深不可测的泥沼,这样的情形在大沼泽里司空见惯。过分依赖眼睛和经验是愚蠢的,但假如企图御风而行避过这段艰难的路程,又会成为埋伏在大沼泽里的成千上万的狩猎者的绝好靶子!所以乌塞不得不用自己的双腿谨慎前进。
这样行走缓慢而虚耗精力,约莫到中午,乌塞才走了不到六十里。要是在平地上,这段时间足够他跑到东面五百里的赤岭了。然而在大沼泽中,即使五六十里,乌塞也觉得需要停下歇一歇了。
他拿出窈姬为他准备的封狐肉脯看了看,却舍不得吃,摘下长弓,轻舒猿臂射了两只灵猫。灵猫颈后生着灰黄色的棕毛,肉质还算细嫩,讨厌的是有许多三角形的碎骨,磕牙拌嘴并不好吃。大沼泽又里无法生火,乌塞勉强生嚼了一只就丢开。立即有野狗窜上来将丢开的灵猫尸体拖走,乌塞对这不恭敬的行为有点恼火,但又不愿浪费宝贵的箭,只好由它去了。
    休息了一小会,乌塞又向前进发了。他必须在今天下午再赶六十里,才能在明天上午到达玄池。玄池有南方之野最美味的食物——人的灵魂。现在整个南方之野除了黑齿部落以外没有其他人类。听族中长老说,在远古时代,南方之野和昆仑连在一起。那时有许多天神在大地上走动,妖怪也远不如今天这样肆虐。当时南方之野上还有许多人类部落,和黑齿部落和平的生活在一起。但是某一天,电闪雷鸣,天崩地裂,江河倒流,山林燃起了熊熊大火,黑齿部落的人们惶惶不可终日,都以为世界末日到了。等灾变过后,黑齿民才发现,往日富饶的田野已经变成了可怕的沼泽,昆仑的众神从此不再降临,倒是出现了许多听也没听说过的妖怪。黑齿部落也曾派人联络其他人类,但这些勇士一直走到边境也没看见任何一个人,仿佛那些部落一夜之间从大地上完全消失了!当他们到达与昆仑相连的地方,才绝望的发现往日的陆地如今变成了无底深渊——南方之野与昆仑断裂了!
据长老们后来推断,其他部落肯定得到了大灾变的消息,预先避入昆仑。但是却没人通知黑齿部落,因为他们并不完全算人类——长达四百年的寿命,奇异的守护灵——大多数人将他们看成半妖。既然被整个人类世界所抛弃,但黑齿部落从此也不再以人类自居,象野兽一样在这无情的原野上与成千上万的妖怪搏斗。传承不绝,迄今已历数千载!
    在无数年的狩猎生涯中,黑齿部落的人们发现,在这个断裂的大陆上仍然有几处与昆仑相通,玄池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与昆仑相通,这些地方偶尔会冒出几个人的灵魂——数量并不多,有时一天三四个,有时一连几天都没有一个。这些灵魂是最鲜美的食物,所有妖怪莫不盼望一尝美味,甘愿为之付出生命!
    乌塞很小的时候就吃过一次,那是乌塞三四岁的时候,他病的很重,奄奄一息,族里的巫医看了都说他胸部以下已经落人了死神的怀抱!母亲抱着他无助的哭泣,最后父亲下定决心,约了最好的朋友子邛进入大沼泽,从无数妖怪的嘴边抢来了一个灵魂!那真是美味啊!至今乌塞还记得那个灵魂在嘴里发出的令人愉悦的吱吱声,他不舍得一口吞下,而是象冰糖一样慢慢含化。鲜美的味道,永生都不会忘记!乌塞服食了灵魂,病很快就痊愈了,这时他才知道父亲为了捕猎灵魂,永远失去了左臂——要不是子邛叔叔舍命搭救,恐怕就永远回不来啦!子邛叔叔是窈姬的父亲,不过那时候窈姬还没诞生呢。
    灵魂这样效验如神而又美味无比,但除非有重大理由,长老们严禁族人到玄池捕捉灵魂,因为那周围有成千上万法力强大的妖怪。灵魂虽然好,人丁稀少的黑齿部落更经受不起人命的损失。这一次,乌塞冒了如此大的风险到玄池,是因为窈姬怀了他的骨肉,窈姬身子骨一向单薄,怀了孩子更加不济,什么胃口都没有,一日比一日瘦弱。乌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难道自己一个堂堂的“七星雕额”的勇士,就眼睁睁地看着妻子憔悴至死?于是他作出了和当年父亲一样的决定:到玄池捕捉一个灵魂给窈姬进补!
    远处的地平线渐渐模糊,树和烟雾浑在一起,脚下的道路也越来越难以分辨,夜幕终于降临了。在大沼泽里连夜赶路无疑是找死,乌塞只好找个干爽的土丘歇下。大沼泽里蚊虫特别多,竟有巴掌大的虻子!乌塞就近寻了几味草药,搓的稀烂,涂抹在脸上,辛辣的气味驱走了蚊虫,他却仍然不敢安睡,因为大沼泽里的妖怪们也没有安睡。盘膝坐好,吐纳片刻,乌塞将长飚放出来。长飚无形无影,勉强形容,就如同一团凝聚的风。守护灵自身没有思维,必须靠主人的指挥才能发挥作用,想要守护灵强大,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尽量多锻炼它。乌塞从十六岁得到长飚,没有一天不反复锻炼,在这样勤奋的锻炼下,长飚进步迅速,已经是部落里最强大的守护灵之一。现在虽然身在险地,乌塞仍不想荒废了日常功课,他先指挥长飚绕了一个圈,翻了几个筋斗,然后将精神凭依在它身上,一起在大沼泽里遨游。这是长飚最近开发出来的功能,乌塞发现,守护灵与主人并不是宠物与主人的关系,它更象人的四肢,是人本身的一部分。只要你象信任自己的四肢一样信任它,就自然能够如臂指使,灵活自如。非但如此,守护灵还有一些特殊功能,你把它当成眼睛,就能看到风的流动;你把他当成耳朵,就能听到远方的声音;你把它当成皮肤,就能感受到草叶在微风中的轻轻颤动;你把它当成自己的身体,就能将精神凭依在上面遨游。这种经验是非常有趣的,乌塞觉得自己的形体完全涣散,化成无数极小极小的微粒,遍布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和谐的震动着,忧愁和焦虑都远远离去,这样的感觉如此动人,使乌塞几乎沉醉其中,不舍得醒来。咪咪糊糊,半睡半醒间天色已经大亮。乌塞从神游的境界中醒来,身心都舒适之极,他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再次踏上征途。
    草皮在脚下一软一软,吱吱地泛出黑水,乌塞知道自己已经靠近了大沼泽的中心,玄池快要到了!但老天爷仿佛故意要和他过不去,刮起了大风。风从南面吹来,直扑面门。乌塞眯起双眼,艰难地向前跋涉。突然“啾”一个长音,乌塞下意识地一低头,“嘶”一个尖锐的东西从头皮上掠过,带走一缕头发。哨血草!乌塞赶紧伏下,长飚鼓成一个盾牌,护住周身。果然没多长一会儿,哨声大作,无数卷曲的哨血草叶乘着疾风高速掠过。不远处的草丛里蹦出只兔子,还没落地,就被成千上万的哨血草叶裹住,再散开时只剩下一副骨架。乌塞暗叫厉害,哨血草是大沼泽的特产,一株约莫三四寸,五六片叶,叶子紧紧卷曲,边缘呈锯齿形,锋利无比。平日紧贴地面,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刮起大风,千万片草叶同时脱离母株,四散飞舞迎风呼啸。哨血草不结草籽,全靠叶子繁殖,不论碰到什么动物,立即紧紧吸住,靠它的血肉做养分,吸足了血肉,掉在地下就长成新的植株。因此发展出一种特异的本领,只要一片哨血草叶见了血,立即会有成千上万的哨血草叶聚集过去,就象蜜蜂采蜜,当然被采的动物就如同千刀万剐,只剩下一副骨架了。
几片哨血草叶好象嗅到了乌塞身体的气味,在长飚外围荡来荡去,乌塞小心地维持着风的盾牌,直到两个时辰后狂风才停息。他抖了抖尘土,收起长飚,继续赶路。这么一耽搁,天黑前是走不到玄池了。乌塞索性放慢了步子,一边走一边欣赏大沼泽的奇异风光。大沼泽从表面看去是一马平川的大草原,间中有几口泥潭,树木极少,往往几里地才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树,点缀一下单调的风景。可是乌塞绝不想到那些大树下休息,因为既然能在大沼泽里生存,纵然是一草一木也蕴涵了不可测的风险。假如那些大树会吃人,他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这一天乌塞只走了六十多里,还不到前一天的一半路程。倒是晚上歇息时,捉了一只顾兔,打了顿牙祭。顾兔又叫月光兔,秉太阴之气而生,太阳落山后才出来活动,又善于逃匿,一般猎食者很难捕捉。但顾兔有个毛病,逃起来只管往前冲,眼睛又向后瞟,正当面的东西反而看不清楚。这只顾兔不知被什么东西从草丛里惊出来,飞也似的逃窜,正巧撞在乌塞的小腿上,被他手到擒来拣了个便宜。顾兔的肉香滑鲜美,乌塞尽情啖了一饱,找个干爽处坐好,吐纳片刻,却将龙尾刀取出来。龙尾刀非金非木,据说是乌家先祖杀了一条毛龙,将毛龙锋锐的尾骨取来制成了这把刀。毛龙的尾骨切金断玉,又经过乌家历代先祖的祭炼,就是铁甲猛犸被砍上一刀也会皮开肉绽。数千年来这柄宝刀不知饮了多少妖魔之血,从刀尖到护手都显出碧沉沉的颜色。乌塞抚摩着宝刀,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将宝刀传给自己时的教诲:“男子汉的宝刀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挥动!”父亲这样做了,为了保护妻子儿女,为了保护部落族人,他挥动宝刀斩杀了四头铁甲猛犸,直到被狰狞的长牙刺穿,都没有后退一步。
数千年来,黑齿部落的勇士前赴后继击退了千百次妖魔的进攻。在如今的南方之野上,即使最凶恶的妖怪,也不敢轻犯黑齿部落,“七星雕额”的勇士,更是有群妖辟易的威名。无上荣耀的背后,正是这沉淀了几千年的碧血,无惧无畏的豪迈气概和为了守护亲人含笑而逝的英魂!
   操纵了两个时辰长飚,乌塞的精神很疲倦,心弛神往之际,不知不觉地睡去。朦胧中,几颗凉津津地液体滴在头上,乌塞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原来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滴下了雨点,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下了雨的大沼泽只会更难走。乌塞皱皱眉,用长飚做了个风罩,他可不想浑身湿辘辘地赶路。约莫过了一刻钟,雨滴变成了暴雨。雨越下越大,乌塞却松了口气,“暴雨不终朝”,假如连下个四五天小雨,他的麻烦可就更大了。
    天空中响起了隆隆的炸雷,不时有乱蛇般的电光从云层的缝隙击下。电光闪动之间,乌塞忽然看见一个人影!开始乌塞以为是自己眼花,可是随着人影越来越近,他看清了,那是个黑齿人!而且是个素不相识的黑齿人!黑齿部落就那么大,怎么会有自己不认识的黑齿人?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那个人身后的泥浆里,追着几条铁嘴鳄。铁嘴鳄是沼泽的地头蛇,喜欢藏匿在泥潭里等待不小心闯入的猎物,但很少追上岸来。那个人究竟做了什么,惹来铁嘴鳄上岸追杀?
乌塞顾不得多想,保护同族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他不假思索的拔起龙尾刀,一声暴喝,旋风般的冲下去,一刀斩在铁嘴鳄的脑后。铁嘴鳄的长吻坚硬如铁,就算是龙尾刀砍起来也费劲,脑后却十分脆弱,刀锋过处如破腐竹,一挥两断。乌塞出其不意斩杀了一条铁嘴鳄,也不落地,操纵长飚在空中一个盘旋,向落在最后的一只铁嘴鳄袭去。但这次铁嘴鳄有了防备,长吻一仰,挡住这一刀。乌塞手上加力,斩在长吻上发出沉闷的“特”的一声,留下一条长长的伤口。横行沼泽的铁嘴鳄恐怕还是头一次遇到能在自己铁一般的长吻上留下伤口的生物,掉头就逃。乌塞又向其他几条铁嘴鳄袭击,说也奇怪,若是其他部位受伤,它们虽死不退,但只要长吻上被斩开一道小口子,就会仓皇逃窜。乌塞居高临下挥舞龙尾刀,乒乒乓乓一通乱斩,铁嘴鳄个个长吻带伤,逃窜而去。就在他哈哈大笑,得意之际,身旁人影一闪,劈手将龙尾刀夺去。乌塞大吃一惊,定睛看时,夺刀的原来是自己刚救下的同胞,只见他脚尖在地下一点,身形如箭,几个起落,就追上了铁嘴鳄。远远看去刀光如电,血光如炫,片刻之后,那人又拎着滴血的龙尾刀回到乌塞身前。乌塞暗暗戒备,自忖就是有龙尾刀在手也无法那样干脆的解决战斗,何况他连已经逃跑的对手也要赶尽杀绝,性情残暴,还是小心为好。
    那人上下打量了乌塞一阵,说:“怎么现在的七星雕额就只剩下这点本事了吗?”
    乌塞大怒,冷冷地说:“你想试试七星雕额的本事,就把刀还给我!”
    那人嘿嘿一笑将龙尾刀扔给乌塞,说:“你以为我贪图你这把烂刀吗?现在还给你,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了?”
    乌塞见他将刀还给自己,晓得他没有恶意,气消了大半,不愿和同胞争斗,把刀还入鞘中,拱手说:“我这个七星雕额原是侥幸,作不得准。只是既然做了,就应当为了亲人的安危而拔刀,七星雕额的威风本来就不是显给族人看的,前辈之言,恕难从命。请教前辈大名?”
    那人蓦地哈哈大笑,笑声如惊雷般在大沼泽上远远回荡。好半晌才住口说:“你用龙尾刀,是乌家的子孙吧?听过查宗这个名字吗?”
    乌塞大吃一惊,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问:“莫非……莫非前辈就是诛虎妖,斩鼋龙的查宗?”
   “不错!”查宗抹开前额湿辘辘的长发,现出北斗状排列的七个鲜红的小点。看到“七星雕额”的刺青,乌塞再无怀疑,大叫一声倒身下拜。
    黑齿部落的“七星雕额”是勇士最高的荣耀,也是最沉重的责任。他们负担着整个部落的安全,很少能活过百岁,但是每一个人都在短暂的生命里留下了赫赫功绩。在这璀璨的群星中,最耀眼的一位就是有“血之七星”美誉的第二百六十六代“七星雕额”查宗。查宗天生神力,没作七星雕额以前就勇武绝伦,杀了不少妖怪,十九岁成为七星雕额之后,更是南征北讨,杀妖虎,斩鼋龙,毁蜃穴,诛魔鹰,将对黑齿部落威胁最大的几伙妖怪一一除去。传说他杀戮太甚,每次都要斩草除根,以致于经常全身浴血,最后竟然染红了额头上的七星刺青。他在黑齿部落历来的勇士中武名最盛,却也死的最早,传说他最后一次出征,对象是南方之野中最可怕的妖怪之一大蜂,结果一去不回,当时不过三十岁。乌塞是第二百六十九代七星雕额,比查宗差了四代,七星雕额的寿命又比常人短,算起来不过四百多年。他从小就听几位长老回忆查宗领导下黑齿部落的强盛,对这位前辈不胜神往,长大后那些长老一一故去,但“血之七星”的故事仍然在部落里流传不息,却不想在这里碰上了传说中的英雄。
    乌塞不顾泥水在地上拜了四拜,查宗一把扶起问:“为何行此大礼?”
    乌塞说:“前辈为黑齿部落出生入死,我是极敬佩的,常常恨不得早生几百年,与前辈并肩杀敌,这几拜是一定要拜的。”
“出生入死……出生入死……”查宗嘿嘿笑了两声,仿佛有无限的感慨,说:“那些虚名,不提也罢,现在部落的人们还记得我吗?”
   “部落里的孩子都以前辈为偶像。”乌塞疑惑地说:“可是人人都以为前辈已经……”
    “以为我死了吗?”查宗说:“我的确差一点死掉,不过最后又有一点奇遇,不但没死,倒获得了长生之躯……”
   “那前辈为什么不回去?”乌塞渐渐从和偶像见面的激动中清醒,发现了这里面的不合理之处。
     查宗脸色一沉说:“你少来探我的隐秘,我自有不回去的道理!”他想了想又说:“你今天帮了我一个忙,我必要报答,你说吧,有什么要求我一定为你做到。”
    “不必了。”乌塞发觉这位英雄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谨慎起来,说:“我只是帮助同胞,每一个黑齿人见到同胞有危险都会这么做,谈不上什么报答。”
    查宗不去理他,自言自语地说:“大沼泽不是好玩的地方,就算是七星雕额也不会深入……”他四下张望了一下说:“快到中心了……中心……玄池……你是想到玄池捕捉灵魂!啧啧,真是不知死活!”
    这时天色已亮,大雨也渐渐停歇,乌塞见他出言讥讽,心中不悦说:“我自有办法,前辈,告辞了!”
    查宗打量着他说:“小子本事不怎么样,脾气倒挺犟!你这样闯到玄池去,必死无疑。咱家今天高兴,就陪你到玄池走一遭。”
    有查宗这样的勇士陪同成功的希望当然大的多,但话不投机,使乌塞不愿受他的帮助。正想用话推脱,查宗冷冷地教训道:“你捕捉灵魂,自然是因为有家人等着救命,你和我使性子较劲不打紧,却误了你自己的性命;你自己不要命不打紧,却误了家人的性命。难道黑齿部落的七星雕额就是这种任性胡为之辈?”
    乌塞矍然一醒,查宗说的不错,自己死了不打紧,窈姬怎么办?但若就此请他出手,刚才的话说的狠了,一时转不过弯来,肚子里正在筹措话语。查宗却嘿嘿笑着说:“小子真够犟的,你刚才说每一个黑齿人见到同胞有危险都会相救,那就算我看不过同胞陷入危险,自动相救吧。跟我来!”说着转身而去。
    乌塞呆了一阵,眼看查宗去的远了,才如梦初醒,跟了上去。一夜豪雨使大沼泽里增加了好多小泥潭,被水泡过的草皮一踩一滑,比昨天还难走,但查宗好象对大沼泽了如指掌,大步流星,根本不必探路。有他在前面开道,乌塞的速度比昨天快的多,中午时分便到了玄池。
    玄池是块方圆数里的大泥潭。和一般的泥潭不同,象一锅煮沸的肉汤,不断地沸腾着,不时喷发出黑色的泥浆,散发出臭气刺鼻的灰色烟雾,附近几十里都笼罩在这恶臭的烟雾里。附近的草木特别茂盛,加上烟雾弥漫,是绝佳的藏身之所。查宗和乌塞找了个地方藏好,忍着刺鼻的臭味观察周围。
    “一个,两个,三个……十八,十九!”查宗低声说:“一共有十九个妖怪,一条毛龙,三只狂砂鸟,六条蝮蛇精,十条铁嘴鳄。好家伙!我最多能对付六条蝮蛇精,你呢?”
乌塞暗暗佩服,他没有看出铁嘴鳄的藏身之地。乌塞说:“我能对付四条,但只能缠住,不一定能杀死。”
    “那我们就得碰碰运气了。”查宗说:“要是运气好,一次出来三四个,我们还能捞一个;假如几天才出一个,我们就只好空手而归了。”
    “我不能空手回去!”乌塞说:“拼了命也得抢一个!”
     说话的工夫,玄池爆发了。先是池里的黑泥鼓起,越涨越高,高出地面近三尺的时候“砰”一声巨响,喷发出一道四五丈高的泥柱。大地颤动了一下,灰色的烟雾潮水般的向外涌来,中央雾气被排开的地方,到处都是黑色的泥浆,在这遍地的狰狞中,飘着一个小小的,闪耀着七彩光华的,琉璃般的人形,这就是无比珍贵的猎物——人的灵魂。
    乌塞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绝伦的小东西,一时间连来这儿的目的都忘了。那个看起来象泡泡般易碎的灵魂,似乎不明白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东张西望,发出意义不明的吱吱声。四周呼啸之声大起,铁嘴鳄,狂沙鸟,蝮蛇精,毛龙一起扑向那个灵魂。乌塞握住龙尾刀,挺身欲出,却被查宗一把拖住说:“现在出去不是找死吗?看看再说!”
说话间场中已经斗的十分激烈,蝮蛇精和铁嘴鳄毕竟都是鳞类,对上诸鳞之长的龙种先天上就输了几分,只是灵魂的美味使他们一时忘记了实力的差距。只见毛龙脊背上的棕毛飞扬,摇头摆尾,只一切,就将两条铁嘴鳄从长吻根部一斩两段。这两条铁嘴鳄的身体比昨天乌塞遇到的大了两三倍,长吻的根部足有合抱粗细,但在毛龙的尾巴下,就象是锋利的剪子剪开粗劣的土布,毫不费力。剩下的几条铁嘴鳄远远逃开,蝮蛇精也在巡梭不前,只有几只狂沙鸟还在喷出毒砂。狂沙鸟原本生活在西部的翰海沙漠,体形庞大,飞行迅速,性情好斗,喜欢吞吃黄沙,将黄沙与自己分泌的毒液混合在一起储藏在嗉子里,遇到敌人就喷出来,中者立毙。这几只狂沙鸟不知道怎么竟然跑到的沼泽来。狂沙鸟的毒砂虽然厉害,但是毛龙全身都覆盖着厚厚的鳞甲,只管用前爪护住了头面,慢慢爬行,毒砂也没有用武之地。眼看毛龙占了上风,离那个灵魂不过咫尺之遥,查宗取过乌塞的弓箭,“嗖”一箭流星,从爪缝里惯入毛龙左眼。毛龙痛不可抑,“昂”一声大叫,用爪子去拔插在左眼的长箭。这个动作漏出了破绽,三只狂沙鸟一起对它剩下的右眼喷出毒沙,将毛龙变成了一个瞎子。瞎了眼的毛龙发了狂,头尾乱摆,击打在地上,泥浆四溅,声势猛恶。但它究竟瞎了眼睛,不辩东西南北,一头撞进玄池中心。黑色的泥浆立即缠住它庞大的身躯,任凭如何挥动那切金断玉的锋利的尾巴也无济于事,终于被慢慢地拖入池底。
    “毛龙最可怕,所以先除掉它!”查宗将弓箭还给乌塞说:“不然就是抢到灵魂也走不掉。”
    “但是灵魂已经被狂沙鸟吃掉了!”乌塞没好气地瞪着将灵魂噙在口中,盘旋在半空中分赃的狂沙鸟说。
    “那有什么办法?刚才毛龙发疯的时候,狂沙鸟离他最近。”查宗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担心,你看玄池的泥沼一直沸腾着,今天肯定不止喷发一次。咱们机会多的是!”
    果然不多时,玄池又开始第二次喷发。这次喷出了四五条泥柱,轰轰隆隆,声势浩大,一时也看不清有没有灵魂。那些妖怪却早有准备,一口向旁边的家伙咬去。反正杀一个少一个,最后只剩下自己,也不怕灵魂跑到哪里去。一只狂沙鸟只顾盯着泥柱,飞的低了点,冷不防脚下一只铁嘴鳄暴起,被拦腰咬住,拖入泥潭。另外两只顿时警觉,高高飞起,却使蝮蛇精的毒液暗算喷了个空。狂沙鸟吃了大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哇哇怪叫,一起喷出毒砂,蝮蛇精无处可逃,身上被打的千疮百孔,痛苦万分,在地上打滚,长尾舒卷,无巧不巧,拍在一只铁嘴鳄头上。铁嘴鳄凶性大发,一口咬住了蛇尾,要将它拖到泥塘里,不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加上力气又大,反而将铁嘴鳄拽上岸来,盘在中间,用力一束,“喀喀”一阵响,铁嘴鳄周身骨骼都被束个尽碎,一命呜呼。乌塞和查宗躲的隐蔽,没有妖怪发现。乌塞见到它们自相残杀,平白少了几个强敌,大为高兴,问:“前辈,我们可以出去了吧?”
    查宗挺身欲出,却又伏下好象发现了什么,说:“再等一等。”
     这时烟雾已散,遍地泥浆上浮着两个灵魂。狂沙鸟眼光敏锐,舍了蝮蛇精,直飞过去。蝮蛇精和铁嘴鳄醒悟已迟,再扑过去时却慢了一步。眼看这两个灵魂就要落人狂沙鸟的长喙,旁边掠过一条红影,一伸手将两个灵魂抢了去。两只狂沙鸟“嘎嘎”大叫,却不敢贸然向抢走美食的妖怪进攻。那妖怪身量也不甚高,遍身红毛,双臂极长,垂下直到脚尖,仿佛是个长臂猿模样,却长了一张人脸,此时一手抓住一个灵魂,瞪着狂沙鸟嘻嘻直笑,边笑边甩着身后一条毛茸茸地尾巴。“这是什么妖怪?”乌塞从来没有在大沼泽里见过这副面孔。
    查宗的脸色凝重说:“你注意它的尾巴。”
    乌塞仔细看去,那妖怪的尾巴果然有些奇怪,红色的斑纹印在金黑两色的底子上,不象猴尾,倒象豹子尾巴。
   “赤华而黑里,如禺而文臂,豹尾而善投!”查宗说:“那是北方枋木森林里的妖怪头领举父啊!”
    乌塞虽然没有听过什么举父,但既然是妖怪首领,那定然不是好惹的。南方之野上的妖怪一般都按习性,分区域居住,象狂沙鸟这样从沙漠跑到沼泽觅食的妖怪极少——狂沙鸟跑来是因为玄池里有灵魂,它们终究还要回到大沙漠里,沼泽里的环境并不适合它们生存。在一片区域里,往往有一个妖怪头领,妖怪们只服从武力,头领自然是武力最强大的妖怪。它们的地位在某种意义上和黑齿部落的“七星雕额”差不多,平时接受小妖怪的供奉,在遇到强大的妖怪进犯时挺身而出,保护地盘上的居民。大沼泽里原来也有一个妖怪头领,就是被查宗杀死的鼋龙。自从鼋龙被杀之后,大沼泽里的妖怪势均力敌,几百年都没有产生新的妖怪头领,才让狂沙鸟,毛龙这些外来者打秋风。既然举父是妖怪头领,恐怕比在场的其他妖怪加在一起还难对付。
    猜想马上得到了证实。几条铁嘴鳄最后爬到,见灵魂在举父手中,不识好歹,一起扑上去。举父不慌不忙,将灵魂交到左手,右手伸缩如电一抄一拧,眨眼工夫,将七八条铁嘴鳄都摔了出去。那铁嘴鳄小的也有十来米,两千多斤分量,却被举父举重若轻,都摔出三十丈远近,庞大笨重的身躯在举父手里就如同草芥一般。铁嘴鳄摔出去之后都没了声音,想必不是脑浆迸开,就是夹着尾巴逃回泥潭去了。四条蝮蛇精见了这等声势,都盘起身子,然后长长地吸了口气,身体陡然涨大了三四倍,足有两丈粗细,尾巴在地上一拨,犹如离弦之箭,窜向举父。乌塞暗赞一声好,想那举父的爪子不过人手大小,怎么抓的住蝮蛇精水缸粗的身子?但他还是小看了妖怪首领,只见举父不避不闪,瞅准一条蝮蛇精纵身迎上,用右臂夹住蛇头,借力使力,在空中转了半圈,一拧身将它摔了出去。那蝮蛇精被这一转,全身力气都用错了方向,从头到脚,三百六十道骨节,节节都被自己的力气挫散了架,落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再也动弹不得。
    乌塞目瞪口呆,有这么厉害的妖怪,自己有什么希望夺到灵魂?但想到窈姬的身子,心里一热,咬咬牙,抽了支箭搭在桑木弓上。查宗吓了一跳,劈手夺过弓箭低声喝道:“你不要命了吗?举父可不是随便就能暗算的!”乌塞正要争辩,,场上又起变化,剩下的几条蝮蛇精心胆俱丧,蜷成一团不敢稍动。两只狂沙鸟对望一眼,不甘地叫了两声,终究不敢造次,拍拍翅膀飞开,举父得意地“桀桀”大笑。不料狂沙鸟飞了三四丈,猛然回首,发动了最猛烈的偷袭。狂沙鸟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将全部毒砂都喷了出来,遮天蔽日,骇人耳目。查宗却冷笑了一声说:“不自量力!”果然举父不慌不忙,右臂在空中弯弯曲曲地画了几道,嘴里念念有词,最后大喝一声“吒”,面前白光一闪,毒砂象撞到了镜子上,全数反射回去。冲在前面的一只狂沙鸟被打个正着。这毒砂果然剧毒无比,连狂沙鸟自己都经受不起,打着摆子,一头栽到地上。另一只侥幸躲过,凄厉地号叫着头也不回,逃了个无影无踪。
    乌塞简直不敢相信,竟然还有会用符咒的妖怪!毒砂都不济事,自己那一箭要是放了出去,只怕也和狂沙鸟一样躺在地下了吧!
    玄池又有异动,这一次却不鼓起,反而向池心凹下,连雾气也长鲸吸水般回到玄池里。地下传来沉闷的声音“冬冬”,仿佛有一个巨人在地下敲着一面大鼓。举父也被这异象所吸引,凝视着玄池,暂时忘记了手里的战利品。查宗却搭上箭,瞄准了举父。
    “砰”一声巨响,泥浆四散,中心位置冲出一道十丈高的泥柱。地皮都猛烈地颠簸了一下,查宗和乌塞象炒豆子似的被翻了出来,从草丛里跌到举父面前。举父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怪叫一声,朝泥柱顶端扑去。查宗和乌塞手忙脚乱地躲避四处溅落的泥浆,他们原来隐蔽的很好,但现在被甩到了泥浆溅落的地区,这些泥浆虽然没什么杀伤力,却奇臭无比,中人欲呕。等他们躲过泥浆再看举父时,一起呆住了。举父一只手握着两个灵魂,一只手却抱着一个人!
不错!是个人!虽然那个人全身被泥浆裹的严严实实,但那隆起的乳房,窈窕的腰身,丰满的臀部都表明,那不但是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乌塞还没有想清楚举父手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女人,查宗已经动了手。随着一声低喝“去”,一支流星般的羽箭直取举父眉心。举父吃了一惊,仗着速度强行闪过,然而第二支箭已经在它闪避的位置上等着它,举父一声怪叫,在千钧一发之际举左臂将箭拨开,但第三支箭已经射入了它的右臂。举父吃痛,右手一松,女人掉在地下。
“果然两只手都抓着东西的时候,是举父最脆弱的时候。”查宗冷笑着说:“我的一矢三箭虽然是绝活,但它若是空出一只手,哪里会受伤?”
    乌塞没听到查宗的话,他一个箭步窜出去,就地一滚,滚到举父身前,抱起女人,抹头就跑。举父被人从眼前抢走美食,嗷嗷乱叫,暴跳如雷,将左手的两个灵魂一口吞下,也不拔去右臂上的羽箭,飞身便追。一腾一扑,便到了乌塞身后,伸爪就抓。这时寒光一闪,一抹冷砸砸的刀锋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眉睫。举父本能的举臂上撩,荡开刀光,但左臂被刀锋连皮带肉削下老大一块。原来乌塞早有准备,听到脑后风生,看也不看甩手就是一记“回风刀”。“回风刀”是乌家刀法中反败为胜的绝招,龙尾刀又是切金断玉的宝刃,饶是举父行动如电,反应迅捷,措手不及之下也被斩了一刀,一时不敢过分逼近。乌塞趁这个空挡,奔回查宗身边。
查宗低喝:“你先带她走,我缠住举父!”
“不!”乌塞深知举父的厉害,说:“要走一起走!”
“少废话!”查宗低声咆哮:“那样一个也走不掉!你看看举父!”
只见举父将右臂上的羽箭拨掉,用舌头在伤口上舔了舔,鲜血便止住了。这回却不跳跃,双臂下垂,毛发耸起,两只绿油油的怪眼紧盯着两人,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显然将两人当成了强仇大敌。
“快走!”查宗将他一推,劈手夺下龙尾刀说:“别磨磨蹭蹭!把女人带好,我会去找你的。”
乌塞情知加上自己也是白饶,双目含泪,抱着女人,跨上风之坐骑,腾空而去。在大沼泽上御风而行不是明智之举,可是想来查宗顶不了多久,举父追来,在地上还要探路,自己抱个女人能跑多远?乌塞将速度加到最大,大地在眼底急速后退,举父的号啕和查宗的吒喝很快就听不到了。顿饭工夫,乌塞飞出了一百多里,才稍稍定下心来,但没容他喘口气,左边又传来“嘎嘎”的鸟鸣声,是那只没死的狂沙鸟。它显然把两人当成了猎物,迅速飞来。“糟糕!”乌塞暗骂了一声,龙尾刀和弓箭都在查宗那里,现在身上没家伙,怎么对付狂沙鸟?只好拼命催动长飚,加速前进,但长飚毕竟不能和飞鸟相比,狂沙鸟越追越近。
屋漏偏逢连阴雨,这时怀里的女人也醒过来,眼前的情景使她大叫,用拳头捶打乌塞的胸膛,使劲挣扎。被女人一闹,乌塞分了神,架不住长飚,从天上摔下来,幸而长飚飞的不高,离地只有两丈,没有摔断腿。女人一落地,就地一滚,挣脱了乌塞的怀抱,戒备地望着他,嘴里噼里啪啦说出一堆话。她说的话乌塞一个字也听不懂!真是麻烦的女人!乌塞无可奈何地想,就是打算解释一下也没办法。但马上就不用解释了,因为狂沙鸟已经直攥女人的头部,她的瞳孔顿时缩小,嘴巴张开。乌塞顾不得多想,豹子一样扑过去。狂沙鸟从变成滚地葫芦的两人头上掠过,带走乌塞一缕头发。不能留在原地等死,乌塞拉着女人向北奔逃,女人边逃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恐怕昆仑人一辈子也没见过狂沙鸟这种怪物吧?想到这儿,乌塞对昆仑人的厌恶又被激起了,怒吼道:“你他妈的给我闭嘴!”骂人的话是各族通用的,女人见乌塞发了火,果然闭上了嘴,这说明她是个聪明人。昆仑人总是很聪明!乌塞想,他们总是在需要的时候伪装成黑齿人的朋友,转眼又把你出卖,这样的事长老不知说过多少!但他终究不能就这样将一个女人丢给狂沙鸟,即使是一个昆仑女人。
    乌塞象兔子似的从一个草堆跳到另一个草堆,没时间一步一探路,只好凭运气往看起来结实的地方落脚。这简直是玩命,而且离逃出大沼泽还远着哪,照这样下去,不掉进泥潭也会被累死。很快女人就跑不动了,一个跄踉跌倒在地。“小心!”乌塞抱着她就地一滚,躲开了狂沙鸟的第二次进攻。不幸中的大幸是狂沙鸟的毒砂好象已经在与举父的战斗中喷完了,此时只能靠爪子和利喙攻击。乌塞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什么武器,哪怕一块石头也好啊!但是什么都没有,大沼泽里只有茂盛的长草。狂沙鸟又扑下来,乌塞右脚一撑斜滑了几步,虽然躲过了正面的喙爪,腰上却吃翅膀扫了一下,又疼又麻。“该死!”乌塞咒骂着,突然眼角扫视到,在右前方四五十丈,有一棵没有树叶的大树。光突突的树干上长满了六七寸长的乌黑色小枝,一根根象豪猪身上的长刺似的直立着。“有救了!”关于这种树的传说蹦进了乌塞的脑海,他跳起来,拉着女人尽力向大树跑去。
狂沙鸟从背后追上了女人,又一次发动攻击,女人已经从第一次看见恶鸟的恐惧中解脱出来,她镇定的卧到,速度不快也不慢,正好在狂沙鸟的爪子到达前的一刹那。“干的漂亮!”乌塞为她恰到好处的掌握了时机而赞叹,刚刚那一下,使狂沙鸟差点撞到地下。“快!快站起来跑!我们跑到那棵大树就没事了!”乌塞不管女人听懂听不懂,焦急地大喊。但女人挣扎了一会,一条腿半跪着,一条腿拖在地上,看来是刚才那一下扭伤了脚。
如果将女人扔下,自己一定能跑到树下,但是……没时间考虑了,狂沙鸟又重整旗鼓,反身扑向女人。这次她怎么也逃不掉了,女人依然挺直了腰,但是眼睛里现出绝望的神色……乌塞的身体比脑袋更快作出判断,涌身撞去,一下子将女人撞出老远。但狂沙鸟这次没扑空,它的爪子在乌塞背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乌塞没有感到疼痛,他抓住女人拖着她向大树跑去。女人身上裹着厚厚的泥浆,刚下过雨的草地又十分湿滑,拖起来居然不怎么费劲,迅速逃到了树下。狂沙鸟连翻扑空,又见了血腥,越发暴戾,嘎嘎怪叫紧追不舍向树下冲来。乌塞冷冷的看着它说:“笨蛋!你的死期到了!”话音刚落树上的千百小枝一起离树飞射,顿时把狂沙鸟射成了刺猬,一头栽在地下,哼也不哼一声,就此死去。
     乌塞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只觉的眼前金星乱冒,全身力气都用尽了,背后的伤口也开始疼痛地抽搐,恨不得就这样躺下,再也不醒过来。但事情没完,他还是先去看了看女人的情况,女人身上没什么血迹,脸朝下扒着,一动不动。乌塞将她翻过来一看,不禁笑出声来,原来刚才忙乱之际,只顾快跑,居然抓住女人的脚,脸朝下拖了过来,现在鼻子嘴巴里都塞满了泥巴,闭过气去。乌塞赶紧将泥巴抠出来,幸好时间不长,女人很快就醒了,眼睛直瞪前方,大口喘着气,看来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乌塞想去看看那只狂沙鸟,但身体一动,背上巨痛袭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乌塞才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昏黄。一睁眼,就看到一双明媚的眼睛在关切地盯着他。是昆仑女人!他赶紧撑起身,一动身才发现背后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女人见他要起身,伸出一只手按在他胸口,微笑着说了句什么。乌塞猜想是要自己休息,但现在怎么能休息呢?大沼泽里处处隐藏着危险,一日不离开就一日不能放心休息。乌塞摇摇头,硬挺着站起来。女人叹了口气,似乎对他不听话很不满意,但也没说什么,自己走开。乌塞转身走到狂沙鸟的尸体边。尸体上密密麻麻插满了小树枝,又尖又细,伤口不过指甲大小,微微溢出一点血,呈紫黑色凝结在伤口边。看到这副情景,乌塞倒抽了一口凉气,箭毒木见血封喉,果然名不虚传。他曾经听长老说过,大沼泽里有一种箭毒木,果实异香扑鼻,鸟雀嗅到便千方百计要吃掉。箭毒木为了保护自己的果实就生出一些箭一般的树枝,专门对付飞鸟。这些树枝见血封喉,称的上是天下一等一的剧毒,但这也只是传说,他几次进入大沼泽都没有见到。今天也是迫不得已试一试,假如这棵树不是箭毒木,或者箭毒木不是如传说般只射空中飞鸟,那乌塞只好坐以待毙了。
    女人用衣服兜着一堆浆果走到乌塞身边,分给他一半。乌塞嚼了两口,忽然想起还带着窈姬给他准备的封狐肉。掏出一看,沾满了泥巴,乌塞可惜的摇摇头,打算扔掉,女人却接过,向不远处的一个水潭走去。乌塞呆了一呆,才想起她是一个昆仑女人,从来没进过大沼泽。急忙赶上,一把将她从水潭边拉了回来。女人奇怪的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许自己到水潭边。乌塞没办法用语言解释,索性摘了一片哨血草叶,在腕上一划,鲜血汩汩流出,滴在水潭里。水潭里几乎立即浮起一串水泡,乌塞拉着女人急退两步,一条长吻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扫过。铁嘴鳄扑了个空,恨恨地瞪了两人一眼,又缓缓地沉回水底。
    女人脸色煞白,乌塞同情地看着她,第一次见到铁嘴鳄的人,几乎都会因为它的凶残和丑陋而感到恐惧,何况是个女人!但他马上发觉自己想错了,女人只惊讶了短短一会就恢复了正常。她仔细想了想,走回狂沙鸟身边,小心翼翼地拖动它的尸体。乌塞马上明白了她的主意,帮忙将将狂沙鸟拖到水潭边。狂沙鸟的头浸在水里,女人拽着它的脚来回晃动,这样它的颈子一伸一缩,仿佛在喝水。铁嘴鳄果然上当了,它一口咬住狂沙鸟的脖子拖入潭底,毒箭木的小刺马上刺进了它的喉咙。铁嘴鳄翻腾着溅起大片水花,但是转眼间就肚皮向上浮出水面。乌塞把它拽到岸上,这个小水潭就完全没有危险了。
    女人先把封狐肉洗干净,又向乌塞望了望,眼里流露出窘迫的神色,乌塞想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女人想洗澡。玄池的黑泥干了之后没那么臭,再加上时间久了,已经有些习惯,乌塞一时居然没意识到应该洗个澡。女人这么一提醒,他才觉出自己身上黑泥正在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乌塞红着脸逃回大树下,身后是女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乌塞坐在树下弄那块肉脯,地下湿辘辘的,找不到枯枝干柴,没办法升火,就是有办法,乌塞也不打算用,因为火光会招来一些不速之客。既然没火,只好吃冷食,乌塞摘了几片哨血草叶,将肉脯锯成小块,拈起一块细细咀嚼。初到嘴里象牛皮一样坚韧,但越嚼越有味,微微辛辣的甜香不久便满嘴芬芳。只有窈姬的妙手才会让乌塞吃的如此舒坦,他的心思不由自主地飞向了远方。窈姬现在在干什么?是在收拾那些兽皮还是在喂那窝小狗崽?她肯定不舍得点上珍贵的封狐油灯,自己虽然吩咐过,但她总是心疼,宁肯到洞口晒太阳。但这几天都是阴天,只盼她顾念肚子中的孩子,点上封狐油灯驱除潮气,莫要到洞口受了风寒。乌塞想到这里归心似箭,自从和窈姬成亲以来,两人还从来没分离过一天。为了在夜晚赶回家保护她的安全,乌塞宁可放弃深入山林猎取更多猎物的机会,以至于同伴都笑他是历来最胆小的黑齿人,这个称号直到他成为七星雕额之后才没人敢喊,但乌塞从来没后悔过,因为他觉得窈姬比勇士的虚名更值得珍视。现在已经是他离开窈姬的第三个夜晚,窈姬一定辗转难眠了吧?夜露清寒,她会不会披着衣裳登上高台眺望呢?月亮透过云彩,洒落一片柔和的白光,心爱的人儿啊,你是不是也在共向一轮明月祈祷,祈祷我们的欢聚呢?
    正在痴想的乌塞肩头被拍了一下,一回头,美丽女子的身影立即占据了整个眼球。洗过澡的女人不经意地甩动她乌黑的齐耳短发,向乌塞灿烂地展示着笑容,奇怪的长袍从胸口正中开襟,洁白眩目的乳房若隐若显,质料奇特的紧身长裤勾勒出她修长健美的小腿,女人纤细的腰部紧束着一条又窄又细的黑色皮带,皮带头上装饰着一块亮晶晶的金属虎头。乌塞猜想那是她部落的徽章。恩……虎头部落?好象没听长老说过,但大灾变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千年,长老们忘记了哪个人类部落的名字也是很正常的。女人笑吟吟地看着他,毫不拘束地拈起一块肉脯抛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赞赏地连连点头。乌塞还是第一次看清女人的真面目,洗去了污泥的她象一株娇艳的木棉花,这平凡枯燥的夜色也因她而变成了多彩的画卷。她和窈姬的美丽不同,窈姬是惹人爱怜的,等你去保护;昆仑女人的美丽则是挑战的,等你去征服,但同样具有非凡的魅力。乌塞的脸上有些发烧,他觉得不应该拿别的女人和窈姬比较,即使在心里,即使是一闪念。他觉得心烦意乱,站起来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要去洗澡。女人咯咯地笑了,夸张地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一副“你很臭,赶快滚蛋”的表情。要是窈姬,肯定不会这样开自己的玩笑……见鬼!又把她和窈姬比较了……乌塞几乎是狼狈地走开,直到全身没入水潭才冷静下来。
    乌塞不解地自问:今天自己为什么象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动不动就会在一个女人面前手足无措?何况对方是自己一向鄙视的昆仑人?更何况这个昆仑女人还是自己的猎物?
    乌塞强迫自己将他和女人的关系定位在猎手与猎物的关系上,那么问题接踵而来,怎样处置这个猎物呢?杀了她把灵魂取出给窈姬进补吗?好象自己还做不出如此残忍的事,虽然从小就听惯了长老们讲述昆仑人的卑鄙无耻虚伪,听到愤怒时恨不得抓一个昆仑人来生食血肉。但当一个活生生的昆仑女人站在面前时,他才知道自己下不了手,毕竟,这是一个人啊!一个和窈姬和所有黑齿部落的女人没什么两样的生命,试问,他能下手伤害窈姬吗?他能杀掉部落里其他的女人,用她的灵魂给窈姬进补吗?他不能,所以他也无法伤害这个昆仑女人。可是显然也不能放了他,一来这是乌塞和查宗共同的猎物,查宗说过会来找他,虽然乌塞认为断后的查宗多半已经在与举父的战斗中死去,但即使是对死人他也不肯失信。二来女人刚刚从昆仑来到南方之野,对周围的环境一无所知,这时放了她,无疑是放她去死。乌塞左思右想,始终没什么好办法,最后只好决定,将女人带回部落,由睿智的长老发落。放下负担,乌塞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在水潭里扑腾了几个来回,确信已经将自己洗的象初生的婴儿一样干净,才走上岸,回到大树下。
女人已经吃掉了一半肉脯,还意犹未尽底吮了吮小指。不经意的娇媚的小动作让乌塞心头不由自主地一跳,将剩下的肉脯又递过去一半。女人眼里虽然分明有谗意,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肯接。乌塞心里暗暗佩服,在部落里女人是柔弱的象征,接受男人的照顾似乎天经地义,象她这样好强的还是第一次看见。
    女人静静地看着乌塞吃完晚餐,才点着自己的鼻子说:“蒙私灰”
    “蒙私灰”乌塞猜想那是她的名字,昆仑女人的名字好奇怪,他指了指女人问:“蒙私灰?”
    女人高兴地点了点头,又望着乌塞脸上露出询问的表情。
    乌塞明白女人的意思,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乌塞”
    女人兴奋地指了指乌塞说:“乌塞”又指了指自己说:“蒙私灰”象个小孩子一样开怀大笑。
    两人就这样开始交流,不一会工夫,女人就学会了“树”“草”“铁嘴鳄”“鸟”几个名词,但说到“黑齿部落”时遇到了困难,乌塞怎么比画她也不明白。几次之后,乌塞放弃了,女人只能指物学语,暂时还无法理解不在眼前的事物,他打了个呵欠说:“明天吧,明天到部落你就明白了。”女人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可是从那个哈欠上也看得出他想休息,识趣地闭嘴躺下,今天的确太累了,她躺下没一分钟就睡着了。乌塞看着女人恬静的面容,不禁泛起了一丝微笑:想说就说,想睡就睡,在陌生男人面前毫无戒备,真是奇怪的昆仑女人啊……然后他也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睡乡。
    第二天醒来,太阳刚刚升起,蒙私灰已经在水潭边洗漱,她向水面俯身,露出修长洁白的天鹅般的颈子,鞠起一掌清水,轻轻地洒在脸上,晶莹的水珠从她瓜子型的秀丽的下巴滑落,美丽的景象让乌塞看呆了眼。见到他睡眼朦胧的样子,梦丝绘咯咯一笑,鞠起一片水花泼去。冰凉的潭水落在脖子上,乌塞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头脑才清醒过来,不敢再看蒙私灰的样子,径自走到水潭边,将脑袋完全插进水面,咕噜噜喝了几口水,然后仰头向天,喉咙里响了一阵“啊——噗”吐出一条白色的水龙,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滴说:“走吧!”率意的举动让女人看傻了眼,好一会才回过神,脸上微微一红,快步跟上。
    这次乌塞谨慎许多,不用长飚,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探路。昨天为了逃避狂沙鸟一路疾奔,居然没掉进泥潭,运气实在好的出奇,可乌塞知道好运气不可能永远跟着自己,所以宁可走慢些,也要保证安全。两人黄昏时分才走出大沼泽,梦丝绘早已累的不成样子。也难怪,从昨天开始他们只吃了点封狐肉,乌塞挨饿惯了倒不觉得,蒙私灰却又累又饿双腿打飘,只是她性子犟不肯说出来。乌塞瞧了瞧天色,如果架起长飚,天黑前就能见到窈姬,可蒙私灰怎么办?昏迷时夹着她飞行也就罢了,现在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乌塞可不好意思。再说,他还想等等查宗,如果查宗没死,今天晚上也该追上来了,于是他决定休息一夜。
从大沼泽到黑齿部落所在的珠丘之间是一片低矮的丘陵,一个个土丘之间生长着茂密的灌木。乌塞找了个干净的土丘将女人安顿下来,自己出去寻找食物。虽然仍旧没有武器,但离开了危险的大沼泽,在自己熟悉的猎场,乌塞有的是办法。他找到一个野兔穴,将后门堵住,收集枯叶堆成一堆,拿随身带的燧石点燃,把浓烟吹进兔穴,很快就把野兔逼了出来。乌塞用这个办法抓了四只野兔,剥了皮,寻个水潭洗干净拎了回去。
     蒙私灰也没闲着,她拣了一堆柴火,正在用力的敲打着两个石块,想打出几个火星来。乌塞笑了笑,从腰囊里取出燧石,轻轻一敲就把柴堆点燃了。柴火堆的很好,火烧的很旺,乌塞不禁对女人的身份很好奇。要知道,篝火不是人人都能升好的,柴火堆的形状不合理,火就烧不旺,在黑齿部落里也只有天天在外打猎的男人才精通,可眼前的女人力气不大,耐力和体力都只是一般,怎么看都不象一个猎手。
   蒙私灰把野兔接过去,用树枝串了放在火上慢慢烧烤,不一会儿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她将烤熟的野兔递给乌塞,虽然没有盐,但女人的手艺真不错,外焦里嫩,香脆可口,比起窈姬的手艺另有一番风味……为什么又拿窈姬比较?乌塞在脑袋里狠狠踢了自己一脚,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低头啃完了兔肉,自去找个地方盘膝坐下,做自己每日必修的功课。
    他将精神凭依在长飚上,围绕着土丘转了几圈,除了几头野狗,灵猫外,没什么有威胁的妖怪,接着他就把精神舒展开,放任自流,充塞于天地之间,无忧无虑地过了一夜。当他结束冥想时已是第二天早晨,吃了一顿饱饭,又经过一夜休息,两人的精神都已经完全恢复。只可惜查宗没追上来,乌塞有点难过。不过为了同胞而牺牲,是黑齿勇士的无上光荣,没必要悲伤,乌塞自己也随时准备为了保护族人而献出生命,所以他只是难过了一小会儿,就带着蒙私灰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黑齿部落所在的珠丘与其说是山丘倒不如说是一片高地,它只有二十丈高下,反而有四五里方圆,黑齿部落的居民们世世代代就在这块小高地上挖洞居住,现在已经有两千多人口,渐渐从丘顶移居到山脚。山脚不比丘顶,各种灵猫野狗之类的小野兽经常滋扰,为了防备这些滋扰,人们沿着外围筑起了一道一丈高的土墙,在正南方留了个大门,大门边筑起一个两丈半高的土台,常年有年轻的勇士放哨,既是了望台也是第一道防线。隔着四五里,远远的乌塞就看见土台上站着几个人,走近一些,他发现上面有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窈姬!”乌塞大叫一声,多日的想念和重逢的喜悦立刻包围了他,他一刻都等不及了,腾身而起,向土台飞去。
“窈姬!我不是要你别出来吗?外面风这么大,你的身子……”乌塞一到土台上就对着窈姬大吼,但马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窈姬已经钻进他的怀里低声抽泣:“塞……塞……”他一下子乱了手脚,连忙抚慰道:“别……别哭了,窈姬!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两人温存了良久,才在一片口哨声中分开。陪着窈姬站在土台上的几个年轻人都不过二十来岁,其中一个叫乌善的还是乌塞的侄子。乌善笑嘻嘻地上前说:“小婶从你走那天开始,日日来这里眺望,一直到傍晚才回去,小叔你真有福气啊!”
    “去!等你把子荇那丫头娶回家就知道什么是福气了!”乌塞笑骂道。他在兄弟辈中排行最幼,有几个侄子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他又从来没有什么长辈架子,小辈们一向和他嬉闹惯了,言笑无忌。子荇是乌善的小情人,只因年纪尚小,还未谈婚论嫁,可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只有当事人自己还当成一个秘密,现在陡然被当众揭露出来,乌善不禁手足无措,另外几个年轻人看着有趣,越发起哄,要拽乌善去子荇家提亲,闹成一团。
    “乌塞!”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嬉闹,一起看向台下圆瞪双眼的女人。乌塞这才想起自己只顾来和窈姬团聚,却将她扔下了,连忙跳下说:“这里就是黑齿部落,我的家。”
    年轻人们大眼瞪小眼,乌善趴到他耳边低声问:“小叔,你从哪儿找来这个漂亮女人?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乌塞瞪了他一眼说:“她是我从玄池带回来的昆仑女人!”
   “昆仑女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对于黑齿人来说,昆仑代表着背叛和卑鄙,同样也代表着神秘和富饶!可是现在部落里的第一勇士,荣耀的“七星雕额”竟然真的从玄池带回了一个昆仑女人!这个消息立即轰动了整个部落,人们争先恐后的来看传说中的“昆仑人”。见到这么多陌生人盯着自己,一直落落大方的蒙私灰也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向乌塞靠了靠。但乌塞现在没工夫去安慰她,因为从她一出现,窈姬就低下头,紧紧咬住下唇,一句话也不说。人多嘴杂,乌塞一时也无法解释,只好紧紧地抱住窈姬,用身体动作向她传达歉意。好不容易才挨到了自家的洞穴,乌塞将意犹未尽的众人轰了出去。乌塞家的洞穴分内外两间,由于窈姬十分勤快,地上打扫的一尘不染,乌塞取出兽皮垫在地上请梦丝绘坐了,自己拉了窈姬进内室解释。
    乌塞将这次狩猎的经过仔细说了一遍,最后解释说:“我不能将她一个人放在野外,只好带回来,你看怎么安排?”窈姬听到惊险处几乎担心的叫出声来,最后低下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怀了孕不能伺候你,那么就让她住在这儿吧……”话还没说完眼泪就落了下来。乌塞急了。抱住她说:“我哪儿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她住几天,禀明长老看应该怎样处理,你要不信,我发誓我乌塞若做了对不起窈姬的事,让我被历代祖宗遗弃……”窈姬见他着急的样子,早已信了十分,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破涕为笑,将头幸福地埋在他的怀里。
夫妻俩正沉浸在温柔的时光里,突然听见外面乌善喊道:“小叔,长老听说你带来一个昆仑女人,要你过去。”
    乌塞眉头一皱,说:“知道了,我就去。”他对窈姬吩咐说:“去做点吃的,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吃到你做的饭了,等会回来,要好好吃一顿。”
    “看把你馋的!”窈姬微微一笑说:“快去快回!”
     长老们的议事厅位于丘顶,在“祖先神灵之洞穴”旁边。这一任的长老共有五人,分别代表部落中查,乌,子,居,费,五姓,平时各自在自己的家族居住,只有重大的事情才到山顶的议事厅议事。乌塞到达时,五位长老都已经就座。
“乌塞啊!听说你从玄池带来一个昆仑女人,是真是假?”首先开口的是子松长老,他是部落里的武艺启蒙老师,所有的孩子在四岁后,成年前都要到他那里学习武艺,乌塞和他很熟捻。
    乌塞躬了躬身子,说:“子长老,有这么回事。”接着将这次狩猎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番,当讲到血之七星重现时,所有长老都大吃一惊。
    “什么?”查家的查桄长老震惊地问:“你说查宗还在人间?”
    “是!”乌塞知道这件事难以令人置信,说:“我亲眼看到他额上的染血七星,绝对不会错。”
    “不!不可能!”查桄大叫:“他要是没有死,怎么不回来?怎么不回来领导我们黑齿部落?”查桄已经有四百四十九岁,当年也曾在查宗领导下和妖怪打过仗,那个时候部落的荣光他记忆犹新。
    “我觉得查宗前辈似乎对部落有些成见。”乌塞忍不住将在心底翻来复去好久的话说了出来。
    “胡说!”查桄怒气冲天,说:“查宗对部落忠心耿耿,不许你破坏他的声名!”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乌塞辩解道:“他对我有恩,我干吗要说他的坏话!”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
     乌塞的怒火腾地升起来,大声说:“我说的话句句是实,你要是不相信,又叫我来问什么?”
   “咳”坐在旁边的乌勉长老说话了:“乌塞,注意你的口气!”乌勉是乌家的代表,乌塞还得喊他一声叔祖,他一说话只好不吭声了。乌勉又对查桄说:“这件事或者另有蹊跷,乌塞的话,我是信的过的,查兄你是长辈,不要责怪他。”
    查桄自知失言,扭过头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屈长老开口说:“乌塞,我们这次找你来是要告诉你,雄虺又苏醒了!”
    “什么?”这次轮到乌塞大吃一惊,他问:“离上一次苏醒还不到二十年啊!”
    “费长老已经感觉到了它的骚动,再过两三天就会完全苏醒。”
    费长老是部落里掌管祭祀的长老,他一向不喜欢说话,穿着一身黑衣,幽灵一样坐在屋角,听到提到自己的名字,只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有这回事。
    雄虺是南方之野上最厉害的妖怪。它在南方之野和昆仑断裂后才出现在这片大地上,他蛇身四足,人面九首,会使各种妖法,修行了千万年,一出现就杀掉了当时最厉害的几十个妖怪头领,象飞遽,尸鸠,少詈,赤一等妖怪都被他或杀或降伏,最后成为全南方之野的妖怪首领。雄虺最喜欢吃人心,黑齿部落首当其冲,在它的肆虐下几乎被灭族。最后出动了族里所有勇士在九嫠山下与之决战,历时八天八夜,终于迫使它答应,不再侵犯黑齿部落,而作为交换,黑齿部落答应向它进贡。在这次大战后不久,雄虺就在九嫠山沉眠,几十年或上百年才醒来一次,每次醒来,黑齿部落都要在半个月内献上一个女子做祭品。由于订立了契约,每次苏醒,掌管祭祀的长老都会有所感应,但这一次苏醒和上一次间隔还不到二十年。
“你知道,我们部落里的人口有限……”屈长老似乎难以措辞。乌勉接过话头说:“正巧你带了个昆仑女人回来,岂不是天意?乌塞,你去把那个女人带来!”
    乌塞知道长老说的是实情,经过数千年的婚配,部落里的女子算起来和他都有点亲戚,自己怎能坐视不管?可是那样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子,才刚刚逃出危险,现在又……真是太可怜了。见他不语,乌勉的语气渐渐凌厉:“你是乌家子弟,又是七星雕额,要多为族人想想,不可贪恋美色……”
乌塞一惊:叔祖说的不错,她虽然可怜,到底是个外人,现在这种情形,只好牺牲她了。打定了主意,他对长老一俯身说:“是!我这就去把她带来,请问应该将她关在什么地方?”
黑齿部落的子弟犯了错,都交给自家长辈管教,所以只有关野兽的笼子,没有关人的牢房。乌勉想了想说:“她现在是个祭品,就关进祖先神灵之洞穴吧!”
     乌塞脚步沉重的回到家,心里踌躇着怎样下手,毕竟女人是信任自己才跟他回来,如今又要亲手将她送入死亡,情何以堪?一进门窈姬就迎上来兴奋地说:“塞,她送了我这个!好不好看?”说着将那条虎头腰带拿出来,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蒙私灰坐在旁边,端着一碗热汤,抿嘴微笑。
乌塞脸色却沉了沉,按照黑齿人的规矩,接受了别人的礼物就是把人家当成了朋友。“窈姬,还给人家!”他低声说。
窈姬楞了一楞问:“为什么?”
   “还给她!”乌塞说:“长老要用她祭祀雄虺!”
   “啊!”窈姬捂住嘴,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扭头看看无辜地毫不知情地望着他们的蒙私灰,喃喃地说:“不!这不是真的!塞!你求求长老,不要让她去死好不好?”
    “别说傻话了!”乌塞心里也不好受,他厉声喝道:“不是她去死,就是部落里一个女人去死!你愿意看到谁被雄虺吃掉?子荇?乌兰?查霓?”
     窈姬从来没想过乌塞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讲话,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转身将腰带放在蒙私灰面前,跄踉了一下,奔进内室放声大哭。
     乌塞心烦意乱,顾不上安慰窈姬,走到蒙私灰面前说:“起来!”
     蒙私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一向温和有礼的男人突然变的如此粗暴。乌塞也不打算解释,现在再做出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不过是伪善罢了。他抓住女人的左臂一提,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女人哼了一声,光洁如玉的额头蹙了一蹙,仿佛阳光灿烂的天空暗了一暗,乌塞不由的放轻了手脚,但还是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说:“走!”
    蒙私灰这次领会了他的意思,走出了洞穴,阳光下,短发上跳跃着金子的光泽,不用催促,她恨恨地看了乌塞一眼,骄傲地向前走去。一路上不少人远远的围观,此时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长老们的裁决,到处响起一片叹息,惋惜这样一个出色的美女居然要被送给雄虺!乌塞默默地走完了从山脚到丘顶这段路,短短的路程仿佛走了一天。长老们已经站在“祖先神灵之洞穴”的门口等候,陪同的还有族里几名年轻的勇士,乌善也在其中。见到乌塞,他快步迎上来说:“小叔,交给我吧!”
    乌塞点了点头说:“别让她受苦!”然后也不与长老们见礼,径自离去。
    回到家里窈姬还在哭泣,乌塞的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自己太粗暴了,将一肚子火都没道理地撒在她头上。乌塞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轻轻地吻她的后颈,直到她软化,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
    一连三天,乌塞都憋在屋子里,哪儿也没去,窈姬也象平常一样忙她的活计,对蒙私灰的事闭口不提,好象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直到第三天傍晚,乌善替长老们传话,要乌塞第二天起程,带女人去九嫠山。对这个消息乌塞早有准备,毕竟历来送祭品去九嫠山的都是当代的七星雕额,既是为了防止祭品逃走,也是为了防备其他妖怪抢夺。乌塞默默地收拾着行李,龙尾刀丢了,他又找了一把普通青铜剑,桑木弓和箭支都有现成的备用品,很快就收拾好了,窈姬却端来一锅肉汤。乌塞楞了楞问:“这是干什么?”
    “我们毕竟差一点做了朋友。”窈姬的眼睛湿润了,说:“你把这碗肉汤端给她,吃饱了再上路,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乌塞本来不想去,拗不过窈姬软缠硬磨,最后还是端着肉汤来到祖先神灵之洞穴,守在穴外的是乌善和子荇的哥哥子蓁,乌塞随口问:“里面怎么样?”
    乌善上前一步悄悄告诉他,按照他的安排,乌善每天都让子荇做了最拿手的饭菜送来,可是女人一进洞就象中了邪,眼睛圆瞪,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送饭她也不吃,只管用手抚摸着洞壁,八成已经疯了!乌塞大吃一惊,赶紧走进洞里,果然看见女人正面对洞壁,用手不停的抚摸着。“蒙私灰!”他大叫了一声。
    女人应声转头,见到是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又扭过头去。乌塞却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没疯。乌塞将肉汤端到她面前说:“吃吧!这是窈姬为你做的!”
    女人开始还在和他生气,背过脸不肯看他,但香喷喷的肉汤摆在面前,多日未进食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声,女人一时大窘。不过她也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人,既然饿了,也不做作,狠狠地剜了乌塞一眼,端起汤罐,呼噜呼噜吃了个干净。
     乌塞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收拾了汤罐就要出去,蒙私灰却叫住他:“喂,乌塞!”拣起一块石头在地下写道:“你们到底要把我关多久?”
   乌塞瞠目结舌,她怎么突然会懂部落的语言了?女人见他吃惊的样子,又写道:“我是从洞壁上学来的,你们叫黑齿民吧?”
    乌塞更吃惊了,祖先神灵之洞穴里的确刻着一些壁画和文字,可这些天书般的文字部落里没几个人懂,据说连掌管祭祀的费长老也认不全。乌塞也是作了七星雕额之后才蒙费长老教授了一些,可也只是几句常用的话。据费长老说,那些文字中有些是威力强大的符咒,连他也不认识,需要耐心钻研。乌塞也拣起一块石子写道:“你不是昆仑人吗?怎么会认识我们的文字?”
     女人微微一笑写道:“我是一个考古学家,你们的文字和先楚文字有许多相似之处,辨认先楚文字正是我的专长。”
    乌塞不大明白什么是考古学家,也不晓得什么是先楚文字,但除非是长老和祭司,普通人不会对文字下工夫,他写道:“你是祭司吗?”
    “祭司?”女人皱了一下眉头,很难对他解释考古学家是什么,她想了想写道:“差不多吧!我和祭司一样都是追寻祖先脚步的人。”
     两个人无声的交流着,有时会遇到一些障碍,但最后乌塞总算弄明白昆仑女人的来历。原来女人的名字并不叫“蒙私灰”而是“孟思慧”。孟思慧来自昆仑上一个很大的部落,这个部落的名字叫“中华”。“中华”部落有许多长老,专门传授小孩子技艺,孟思慧从小就在这些长老教育下成长,渐渐地被培育成一名祭司,专门解读上古文字,为了解读上古文字,她经常在各处先祖的遗迹之间奔波,有时还要进入先祖的墓穴。这一次她到一个叫“长沙”的地方寻找一座古墓,不小心失足落水,莫名其妙地被转移到南方之野来,遇到了乌塞。
     孟思慧说现在昆仑已经没有大神,也没有妖怪。人们掌握了名为“科学”的法术,能建造山丘一样高的房屋,能乘坐铁鸟在天空中翱翔。数千年前的大灾变对于寿命短暂的人类,已经是遥远的神话,只有在一些古老的歌谣中还有一些痕迹。那些歌谣也说到了住在南方之野的黑齿民:雕题黑齿得人肉以为祀以其骨为醢些……若非孟思慧是个祭司,又专门研究先楚文字,她也无法从洞壁的文字上确定这里就是黑齿部落。
     对乌塞来说,孟思慧是个奇怪的女人,她对自己的处境一点也不担心,却近乎狂热地向他请教每个字的读音!这让乌塞十分难过,因为孟思慧是那样信赖他,全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将把她带向死亡。乌塞看了看天色,洞外已经有微弱的白光,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聊了一夜,他硬了硬心肠说:“别管这些字怎么读了,你有什么话交代一下吧!等一下我们就要上路了!”
   “上路?”孟思慧楞了一下问:“去哪里?”
   “九嫠山!”乌塞停顿了一下说:“我们要去祭祀雄虺!”
   “雄虺?”孟思慧居然也听过这个名字,她问:“九个头的大蛇雄虺?它真的存在?用什么祭祀它?”
    乌塞不说话,只是用悲悯的目光瞧着她。
    在这样的目光下,孟思慧渐渐的明白了,祭品就是自己。她没有象乌塞预料的那样大喊大叫,也没有痛哭流涕,只是退到墙脚坐下来,茫然的看着前方,过了好一阵子,才用一种空洞的声音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不能放我走吗?”
    “没有!”乌塞憎恶由自己宣告她的死刑,但不得不说:“我不能放你走!”
     一瞬间,女人眼睛里露出了绝望和痛恨的光芒,好象要扑上来将乌塞撕成碎片!乌塞甚至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但孟思慧终究没扑上来,经过长时间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开口了:“那么再给我一点时间,洞壁上的文字我还有一点点没读完……只要一天!”
     乌塞没想到她提出了这个要求,但他默许了,转身走出洞穴。洞穴外面站满了送行的人,六位长老都来了,乌塞吸了口气,对人们说:“明天再出发!”
    “为什么?费长老说了要在今天!”查桄长老质问:“还是你舍不得那个女人?”
    乌塞剑眉一挑,握紧了双拳,逼视着查桄:“我说明天就是明天,谁要敢动她,除非将我额上七星抹去!”这等于是在用七星雕额的荣誉发誓了,查桄气为之夺,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这时德高望重的屈长老出来说话了:“明天就明天,也不差这一天,乌塞你回去好好准备吧!”乌塞一言不发,向屈长老略一躬身,径自回家,走了老远才听见背后传来声嘶力竭地叫骂。
     窈姬一边缝着衣服,一边听乌塞讲述从孟思慧那里听来的昆仑。听到后来,她放下衣服,惘然地问:“那些文字有什么重要呢?值得他那样执著?她人都快死了,就算解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乌塞沉重地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懂,可是她那样将生死置之度外,拼了命也要完成的事,总会有点意义吧?我又为什么不能帮助她完成最后的心愿呢?”
    窈姬叹了口气说:“可惜了!那样好的一个女人!封狐啊,雄虺啊!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妖怪呢?”
    “因为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啊!”
     第二天是个阴天,乌塞走进祖先神灵之洞穴时,孟思慧盘膝坐在地下,眼睛红通通的,显然哭过了,但脸上带着一种深思熟虑之后的平静。见到他进来,从容的站起来,说:“时间到了吗?走吧!”
     乌善在洞口等着他,交给乌塞两头驮羊,驮羊是专门驯化来驮东西的羊,短粗的四蹄,黑色的毛,大约到肩膀高,跑的并不快,却很有耐力。乌塞让孟思慧骑了一匹,另一匹驮了锅碗盐巴等杂物,在手里牵着,他不喜欢坐驮羊,总觉得还是用自己的双脚踏在地下安稳些。因为昨天的事查桄没来,其他长老一一上前说了些祝福的话,费长老依旧没出声,只是上前为他带上一个骨头做成的项圈。乌塞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经过他亲自祝福的护身符,感激地躬下身子谢了。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部落。
    九嫠山在珠丘正北千余里,以驮羊缓慢的速度,得走上十来天。乌塞一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因为雄虺醒来时,所有妖怪都要进贡,难保不会有谁来抢夺女人。但第一天的旅途十分平静,直到太阳落山,连野狗都没碰上一条。乌塞找了棵大树,用刀在树下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对孟思慧说:“你不要乱跑,我去弄点吃的来。”抓起弓箭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你知道我的本领,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不想弄伤你!”孟思慧瞪着他一言不发——她整整一天一个字都没说,乌塞在心里叹了口气,提着弓箭去了。
这里被黑齿人叫做北原,虽然还是丘陵,但比南方崎岖的多,高大的树木绵延不绝,与低矮的灌木一起构成了野兽们的天然隐蔽所。对一个老练的猎人来说,这里是比南方丘陵更丰饶的猎场。乌塞今天的运气不错,一小会工夫就猎了一头狍子和一只獾。他到底还惦记着树下的女人,掂量着猎物已经够晚上吃一顿,就收了弓,返回营地。孟思慧果然没逃跑,她甚至升起了一堆篝火,这让乌塞想起了大沼泽里的夜晚,那个时候他还是女人的保护者,现在却成了催命鬼,真是世事无常啊!
    孟思慧见他提着狍子和獾,自然地伸手接过,放在篝火上料理。这一次出门准备很周全,锅子,盐巴,香料都带来了,孟思慧大展身手,将事物烧的黄澄澄,香喷喷,辣乎乎,乌塞吃的满意之极。吃过了饭,两人坐在篝火边,过了一会儿,孟思慧突然问:“你能和我说说雄虺的事吗?”
    乌塞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把雄虺与部落的纠葛原原本本地说了。
    孟思慧听了低下头,好一会才幽幽地说:“那么你们就决定拿我当祭品对不对?”
    这句话很难回答,但乌塞还是说:“如果没有祭品,雄虺就会发怒,我们部落就要死很多人……所以我虽然不愿意,还是不能放了你!”乌塞一直不愿意向她解释,因为他觉得再怎么说也有一种假惺惺的味道。他宁可让孟思慧恨自己,或者被她打一顿心里还好受些。但孟思慧的魅力真是难以抗拒,乌塞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孟思慧没有嗤之以鼻,她只是沉默了一下,强笑着说:“是呀!我毕竟是个外人,你做的没错,我能理解……”然后扭过头,靠着大树,没了声息。
    乌塞尴尬地坐在一边,不知她讲的是不是反话,咀嚼了好久,也慢慢地睡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也十分平静,孟思慧好象认了命,让走就走让停就停,每次宿营,乌塞出去打猎,她就升起一堆篝火,等乌塞打猎回来,她就把猎物接过料理,这几天乌塞吃的舒舒服服,比平日狩猎还惬意。走到第四天,他们来到了石门,石门是一座小山,朝南的一面十分陡峭,象一扇光滑的门。门下面有一条小溪,顺着小溪转过去,就进入了山区。山区不比丘陵地带,妖怪很多,乌塞决定在石门下歇一夜,多打一些猎物作干粮,进山之后,就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孟思慧的身边,不能远出打猎了。乌塞把孟思慧安顿在小溪边,自己去打猎,但是他今天运气不好,打到的大都是獾、兔之类的小兽,眼看天色全黑,再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乌塞只好带了猎物回到营地。孟思慧照例升好了篝火,将猎物一一料理,两人吃过饭,各自睡觉。乌塞一时睡不着,心里暗暗盘算:今天猎物太少,明天要不要在这儿歇一天,准备好充足的食物再上路?但出发时已经耽误了一天,要是在这里再耽搁一天,会不会赶不到?惹怒了雄虺可不是好玩的!正在反复思量之际,就听孟思慧那边“嚓”一声轻响,乌塞立即警醒,半眯着眼,偷偷看向那边,只见孟思慧悄悄地站起来,轻手轻脚的往外走。好啊!乌塞想:果然想逃,我早就知道,哪有人快死了还怎么镇定?但孟思慧并没有向外走,而是向小溪走去,接着传来哗哗的水声,原来她只是想洗个澡。乌塞又惭愧又欣慰,惭愧的是自己无端的怀疑了孟思慧,欣慰的是不用破脸动手。
    水声响了一会儿,脚步由远到进,孟思慧又回来了,而且停在乌塞的身后。乌塞赶紧闭紧了双眼,免得被她发现自己醒了情形尴尬。身后响起悉悉率率的声音,接着一具柔软的身躯贴在乌塞背后,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丝不挂的少女的身体,他的脑袋轰的一下,退开一步,慌乱地说:“你……你这是干什么?”
    “傻子!”孟思慧嫣然一笑说:“我喜欢你呀!”
    “不!”乌塞对自己说:“千万不能做对不起窈姬的事!”但在朦胧的月色下,眼睛里是令人血脉偾张的娇美的少女的裸体,耳朵里是情人般呢喃的软语,鼻子里是处子甜美的幽香,乌塞的欲望象一触即发的火山,当孟思慧的柔唇主动覆盖在他的嘴唇上时,所有的热情爆发了。乌塞就象一口饮下了十坛烈酒,脸上红的要滴出血来,什么伦理道德都被抛的无影无踪,这一刻,他只想将女人揉碎在自己的身体里……就在一片化不开的浓情密意中,乌塞突然觉得后心传来一阵刺痛,千锤百炼的反应使他在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就将怀里的女人掷了出去,然后他看见孟思慧的手上攥着一支沾了血的箭!
    乌塞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来女人的一切友善,顺从,情意都是为了这一次刺杀!他觉得无比愤怒与伤心,沙哑着嗓子质问:“你竟然要杀我!你为了杀我竟然不惜这样作践自己……亏我还一直关心你……你,你这个坏女人!”
    孟思慧坐在地下,披头散发,她摔的不轻,一时间爬不起来,但听了乌塞的话仍然毫不示弱地反驳:“你关心我?你是关心怎样将祭品完整无缺地送到雄虺嘴里吧!”
     乌塞头上青筋暴起说:“我说了,那是为了部落里千百族人的性命!你也讲了,你能够理解……”
    “是啊!我能够理解老虎吃人,可是从来没打算把自己送给老虎吃!”孟思慧的嗓音忽然哽咽了,如泣如诉:”你说关心我?你为我做了什么?你把我送去给雄虺吃掉!我应该感谢你吗?你想让羊羔自己跪到祭坛上,还奢望它会为你祈福……”
     乌塞哑口无言,是呀!自己若是把她看成朋友就不应该将她带向死亡,若是将她看成猎物,又怎么能怪猎物垂死挣扎呢?自己最厌恶的不就是伪善吗?他沉默了很久,背转身说:“穿上衣服吧!是我自作多情,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无论如何我不能放你走,你想恨就恨我吧!可是为了按时到达九嫠山,我会使用一切手段,假如你再捣乱,我就把你打昏运去。”
孟思慧拣起衣裳一件件穿上,靠着大树坐下,极力抑制着才没有淌下屈辱的眼泪。尽管用上了女人的最后武器——肉体,还是没有挽回死亡的命运,但好强的她并没有崩溃,假如结局不可改变,那么至少也要在死亡面前保持自己的尊严。
    乌塞用兽皮将背后的伤口扎好,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孟思慧的力气不大,没扎到内脏,但也流了不少血,疼的乌塞躺不下,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牵着驮羊走进了山区。
     驮羊耐力好,驮着孟思慧还能爬山,但山区里根本没有路,乌塞走一段就要停下来辨认方向,背后又一阵阵抽疼,一个上午只走了四十里。歇脚的时候,他射了一只白头隼,架火烤了分给孟思慧一半,但她赌气不接,乌塞也不多说。过去几天,都是在傍晚吃一餐,可是乌塞知道,山区的树林里,一过了晌午就开始昏暗,到了傍晚打猎更加困难,而且他不能远离孟思慧,还是趁早填饱肚子为妙。果然,才到酉时,天色就暗下来,过了一会,连脚底下也分辨不清楚了,乌塞找了个背风的山坡宿营,升起一堆篝火,见孟思慧没有想吃东西的意思,也不去打猎,盘膝坐下,将精神凭依在长飚上,监视四周的动静。从这里到九嫠山都算是雄虺的直辖势力范围,没听说有什么厉害的妖怪敢在这里觅食,但小心一点总是好!
     果然到了半夜,就听见东南方“豁喇”一声响,钻出一个黑影,乌塞握紧了青铜剑,迈步站在火堆前,金色的七星在跳跃的火焰的映照下发出熠熠光芒,一般小妖见了七星雕额的标志,都会望风而逃。乌塞此时只想把对手吓走,不愿多生事端。但那个黑影却向前走来,一直走到火光下,平静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手中握着一柄奇形长刀,说:“乌塞吗?可追上你了!”
    “查宗?”乌塞看清了眼前的人,先呆了一呆,继而狂喜说:“查前辈你没有死?”
   “举父还要不了我的命!”
    乌塞非常高兴,请他在火堆边坐下说:“我一直很担心你,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查宗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那天乌塞走后,查宗和举父打了一场,双方都受了点伤。查宗急于疗伤,才没追上乌塞,后来伤好了找到部落,他又不愿意进去,等了两天才从门口岗哨的谈话中得知乌塞出来送祭品,于是连夜赶来。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孟思慧,称赞道:“好一个漂亮的小妞,说起来,猎物还有我的一半呢!”
     乌塞楞了棱,为难的说:“查前辈,这可对不起了,她是部落里几千人的性命所系,可没办法分给你……”
    查宗眼中精芒一闪即逝,哈哈大笑说:“开个玩笑,别紧张,我这次来是专门把龙尾刀还给你的!”说着将刀放在乌塞的手里。
     乌塞抚摸着龙尾刀,象找回了失踪已久的孩子,心头感慨万千。自己一直和查宗不对盘,可是看他锐身赴难,仗义救急,千里还刀哪一桩不是响当当的好汉作为?看来是自己太多疑了。正惭愧间却听查宗说:“我和举父打斗时不小心将刀砍豁了一个缺口,也不知能不能补上?”
乌塞对这口刀珍逾性命,闻言赶紧低头细细查看,却见刀光如水,刃似弯月,哪里有什么缺口,正在疑惑,突然脑后受到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再醒来时,已经被绑在一棵树上,手脚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查宗站在他面前,孟思慧被堵住嘴,双手反剪,扔在地下。乌塞又惊又怒挣扎着问:“前辈,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查宗微笑着说:“我只是拿走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可那是部落里几千人的性命啊!他们可都是你的族人啊!”
    “族人?”查宗冷冷一笑,揭开了上衣,露出了身躯。乌塞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怎样的一副身躯呀!从颈部以下布满了拳头大的黑洞,皮肤上涂着惨白的蜂蜡,一只只金翅大黄蜂爬进爬出,突出的蜂眼里诡异地放射出紫色的光芒,整个人已经成了蜂巢。查宗惨然地说:“我早就不算是人了,自从被大蜂占据了身体,我就成了一个不老不死的妖怪,哪里有什么族人?”
    乌塞仍然试图动之以情,说:“前辈的英勇早已被部落里的人铭记,部落里的小孩从小就以前辈为榜样,前辈为部落捐躯,英名永垂不朽,莫要为了一时之快毁了一世英名!”
    “一时英名……一世英名……”查宗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蓦然大笑,笑声中有说不出的悲愤激越,大喝一声:“住了!你可知道是谁令我变成这副模样?当年我也曾一腔热血,为部落披荆斩棘,大小四十余战,浑身伤痕累累,才得到了七星雕额的荣誉。谁料那些长老忌惮我的声望,命令我去消灭四恶妖——鼋龙、妖虎、迷蜃、魔鹰。靠了一班追随我的兄弟的帮助,历尽艰险,好不容易一一完成。他们更加眼红,又命令我去对付大蜂,并且将我的兄弟们抽调一空。”
    “大蜂是南方之野是最厉害的妖怪之一,动辄千百成群,就是部落里的所有勇士一起去也必死无疑,何况我一个人?更何况大蜂活动的地域离黑齿部落远的很,又有什么必要去招惹它?嘿嘿!当时我就是为虚名所惑,凭了一时的血气之勇去找大蜂的麻烦,直到被打败,才渐渐领悟了他们的险恶用心!”他瞠目大喝:“如今你又用虚名来打动我,你可知这四百年来我人不人鬼不鬼的痛苦?你可知道这四百年如毒蛇螫心般的痛苦?我早已发誓,一定要将黑齿部落里的人斩尽杀绝。实话告诉你,我一直跟在你后面,等到这时才动手就是要你没有回头的时间,现在你就是回去再选一个女人送来也来不及了。你就等着看黑齿部落被雄虺灭族吧!”
     乌塞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这个借刀杀人的阴谋太可怕了!他绝望的说:“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怕我破坏你的好事吗?”
    “没有见证复仇也太没意思了!”查宗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咯咯地笑着说:“我给你服了绵绵果,只要一个时辰毒性就会解除,到那时,凭你的本领弄开这条绳子应该不难吧?到时候不要忘记回去报信啊!我建议把部落分成几队分别转移,我可不想看到所有人一下被雄虺全部吃光,那样就太不好玩了……”他一边说一边夹起孟思慧向树林纵去,迅速隐没不见。
    乌塞急怒攻心,“哇”吐出一口鲜血。
    果然,一个时辰后,绵绵果的药力减退,乌塞一使劲就绷断了绳子。虽然脱困,乌塞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查宗说的不错,现在回去也与事无补,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不!乌塞决定死里求生,把孟思慧从查宗那儿夺回来!他振作了一下精神,从查宗离开的地方开始追踪。出乎意料,查宗似乎并没有隐藏行迹的意思,留下的痕迹相当明显,乌塞顺着这个痕迹一直向西追下去。
    追踪已经进行了两天,踪迹没有断,可是查宗的行动非常快,乌塞要不时停下来辨认痕迹,反而越拉越远,已经拉下了一日路程。他现在明白了查宗的想法,尽量向远处跑,即使能追上他,也来不及将祭品带回去。乌塞算了算,出来已经七天,在家里又耽搁了一天,半个月的期限只剩下七天,从这里到九嫠山还有数日路程,不能再跟在后面了,他判断了一下方位,加速向西赶去。乌塞的运气不错,一口气追了一百多里,又发现了查宗留下的痕迹,从这些痕迹看查宗没有突然转向,而且可能宿了一次营,留下了一堆木炭灰,据乌塞判断,最多不超过半天,乌塞精神大振,坐下歇了歇,准备下次一鼓作气,追上查宗。这里已经接近山区西部的边缘,再往西,就是一望无际的翰海沙漠,到了沙漠上,无遮无挡,查宗跑的再快也没有长飚快。
    追踪时日夜兼程,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这一歇下来才觉得饿的难受。乌塞扫视周围,看看有没有野兔之类的可以垫垫坎儿。突然他发现了树丛里有一双熟悉的绿眼睛,他心头一惊,不动声色地抚上了龙尾刀的刀柄。
    “嗷”一声怪叫,不出所料,绿眼睛发动了攻击,一块数百斤的大石头迎面掷来。乌塞早有准备,知道胜负在此一举,身子一矮,贴着地面从大石头下钻了过去,使足全身力气一挥,“啊呜”一声惨叫,毛茸茸的五根手指应声而落,乌塞后退一步,横刀当胸,注视着偷袭者——举父。举父身上的红毛七零八落,尾巴也断了半截,一支手血淋淋的垂下。看来查宗没说谎,他和举父打了一架,举父还吃了点亏——而且举父吃亏不小,恐怕还有些内伤,不然那一刀也没这么容易伤到它,只是不知道它为什么会逃到这里来。举父瞪着敌手低声咆哮,乌塞却安心了不少,因为他知道最可怕的是一声不响的攻击,举父的咆哮只是一种试探。他保持着渊停岳峙的风范,果然,举父觉得没把握,缓缓地退入了丛林。乌塞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那一刀看似轻松,其实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从在大沼泽里遇到举父开始,乌塞就一直在脑袋里筹划对付它的方法,他发现,对付举父,远距离攻击是没用的,只有接近它,行险一击。果然,这一击成功了,可是乌塞刚才真怕举父冲上来拼个鱼死网破,他现在可不能受伤啊!
    被举父这么横插一杠子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乌塞干脆用长飚飞行,先赶到山外迎头拦截。遮云峰是山区与沙漠分界线上最高的山峰。乌塞在峰顶上等了一整天,也没见到查宗的影子,他知道,最麻烦的事来了——查宗带着孟思慧在他眼皮底下躲了起来。莽莽群山,隐藏一两个人轻而易举,乌塞也没时间一座山头一座山头地搜索,他决定用精神搜索碰一碰运气。
    在峰顶上坐好,估量好查宗可能藏身的范围,乌塞将精神凭依在长飚上,化为清风,拂过一座又一座山头。精神搜索虽然好用,却也有它的极限,乌塞从来没用它搜索过如此大的地域,一个时辰过去了,只不过搜索了四分之一的山头,可是他觉得几乎已经到了极限。他觉得心神动摇,知道再不把长飚收回来就很可能会精神崩溃,但仍然苦苦支撑,因为这一次消耗太大,如果将长飚收回,至少得一天休息才能再次使用,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这种事真是一点都差不得,没多久乌塞的脑袋就剧烈的疼痛起来,他已经失去了对长飚的控制!乌塞抱头呻吟,觉得失控的长飚开始反噬,就象有一百把锉子在不停地锉他的脑袋。忽然,脖子一凉,一股奇怪的力量进入了他的脑部,不但缓解了他的疼痛,而且和他的精神结合,重新控制了长飚,乌塞很快意识到这股力量来自费长老给他的护身符!死里逃生的乌塞做了一阵吐纳,觉得在护身符的帮助下,不但精神完全恢复,而且还大有增长,操纵长飚更得心应手,搜索的范围更加广大。不久,他就察觉到北方五十余里处的一座小山上隐藏着强大的妖力,那里就应该是查宗的藏身之所。
    到了山脚,乌塞才发现这座山虽然不高,却异常险峻。一柱孤峰平地拔起,四面悬崖如削,几缕银白色的瀑布从山颠飞流直下,轰轰隆隆地注入山脚下的一汪碧水里。乌塞小心翼翼地操纵长飚,无声无息地飞上去。整座山一览无遗,只有半山腰的一个石洞可以藏人。乌塞收了长飚,停在洞口,慢慢摸进去,一只手握紧了龙尾刀。查宗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乌塞打算利用这个优势偷袭。石洞不深,几十步距离就到了一个宽大的石穴,石穴有五六丈高,十几丈方圆,四壁光滑,正中树着一根石柱,似乎经过人工修整。此时孟思慧被反绑在柱子上,查宗站在她面前,手里端着一碗碧油油的草药汤,狞笑着说:“乖乖地喝了它,免得吃苦头!”
孟思慧骂道:“妖怪!你要杀便杀,我不会象你那样苟且偷生!”
查宗脸色一沉,伸手捏住她的鼻子,孟思慧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喘气,查宗便顺手将那碗草药灌了下去。
     乌塞睚眦欲裂,双手握刀,大喝一声,斩向查宗后背。
     查宗背后象长了眼睛,轻轻跃开,冷笑一声说:“想偷袭吗?”
     乌塞见偷袭没有成功,心知必有一场恶战,不言不语,双手捧刀当胸,一双虎目紧紧地盯着查宗的一举一动。
    查宗嘿嘿笑道:“你以为就凭那把破刀也伤的了我吗?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说着把衣服一抛,几十头金翅大蜂弹丸般的扑面而来。
    乌塞轻喝一声“风罩!”长飚立刻在身边筑起一道透明的风罩,大蜂撞在风罩上,势头一偏,斜掠而过。查宗不屑的说:“看你能撑到几时?”双臂一张,又从腋下飞出几头大蜂加入了攻击。这几十头金翅紫目的大蜂组成一张金色的网,一刻不停地撞击着风罩。偶尔有一只被风罩带偏,撞到墙壁上,坚硬的石壁竟然被撞出一个坑,大蜂却没事似的弹回来。从第一次看到查宗身上的大蜂开始,乌塞就在筹谋对付它的方法。但真正面对时才发现大蜂的可怕,想好的法子完全使不上。幸好不久前护身符和长飚的融合大大增强了乌塞的力量,一时还支撑的住,但这样被大蜂不停的攻击,落败也只是迟早的事。查宗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双手抱在胸前不住冷笑。
    没有人注意到被绑在石柱上的孟思慧嘴里念念有词:“……惟草木之凋零兮,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话音刚落,一阵寒风猛然从洞口灌进来,查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大蜂也僵了一僵,乌塞趁机退出洞外。查宗向孟思慧瞪了一眼,追出洞口,乌塞虚劈两刀,向山下飞去,查宗如何肯舍?他不会飞行,却身手矫健,行走悬崖峭壁如履平地,到达山下时与乌塞不过是前后脚之差。乌塞更不答话,趁他立足未稳,反手就是一刀。查宗怒吼一声,疾退两步,双手一张,又把大蜂放出来。乌塞仍然不敌,抹头便跑,可是大蜂飞行何等迅速,没跑几步就被团团围住。乌塞仍然用风罩护住身体,又成了僵持的局面。查宗恼他纠缠不休,将剩下的十几头大蜂一股脑儿都放了出去,嘴里讥讽道:“这次可没人帮你了吧?”
乌塞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已经退到了瀑布下的水潭边,他长笑一声:“胜负还不知道在谁手里呢!”大喝一声:“旋风!”翻身跳进水潭。随着乌塞的大喝,湖面上出现了一道小小的旋风。查宗脸色一变,急忙要将大蜂收回来,却已经来不及了,旋风卷着潭水扑向大蜂,狰狞的金翅大蜂翅膀一沾上水,立即象泥团似的纷纷坠落,很快就全部溺死在水潭里。查宗脸色变的象个死人,他失魂落魄地问:“你怎么会知道大蜂怕水?”
    乌塞一跃上岸,笑着回答:“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被一群铁嘴鳄追的狼狈不堪。那时候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没有兵刃,但后来知道你身上有大蜂,我就开始怀疑,大蜂是南方之野上最厉害的妖怪之一,怎么会怕小小的铁嘴鳄?莫非是因为那天下雨?大蜂我虽然是第一次看见,但马蜂,卢蜂都怕雨水打湿翅膀,我想大蜂也不例外,侥幸一试,果然没猜错。”
    查宗仰天长叹:“有勇有谋,果然不愧是七星雕额!黑齿部落竟然有你这等人物,看来是上天不让我报仇啊!现在我要回到大蜂的巢穴去,你要阻拦我吗?”
   “晚辈怎敢阻拦!”乌塞退在路边,拱了拱手说:“前辈,当年的孰是孰非已经是过眼云烟,黑齿部落的人毕竟是你的后辈,请您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不要再难为我们了。”
    查宗摆了摆手,一言不发地远去。乌塞看着他萧索的背影,觉得他的行为虽然偏执,但遭遇也太悲惨了。嗟叹良久,想起孟思慧还在山洞里绑着,连忙上去给她松绑,一面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没什么!”孟思慧淡淡地说:“我只是宁愿被吃掉,也不愿意被做成蜂巢!”
    “不管怎么说,没有你那一下,我也打不赢查宗.”乌塞说:”还是要谢谢你。”
    “真要谢谢我就把我放了。”孟思慧看了一眼乌塞张口结舌的样子说:“算了,我知道你没办法答应,反正那个咒语是我在最后一天从祖先神灵之洞穴里学到的,拿来救你,也算还了你的人情!”
    乌塞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我将你送给雄虺之后,必杀身以报!”
    孟思慧知道他说的出做的到,楞了半晌,幽幽一叹:”何必呢?你就是死了与我又有何益?”
    乌塞拿定了主意,不再多说。这时天色已晚,两人就在石洞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乌塞对孟思慧说:”时间紧迫,一步步走是走不到九嫠山了,我背你飞过去。”
    孟思慧反问:”你不怕我在背后暗算吗?不会想把我打晕了送去吧?”乌塞的确有这个打算,可是被她先说了出来,却不知如何开口了.孟思慧见到他心虚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叹口气说:“难道我还能下得了第二次手吗?要是不相信,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乌塞觉得欠孟思慧的太多了,而且相信她不会出尔反尔,于是点了点头,将她背上.
     虽说是飞行,带了孟思慧要不时停下歇息,足足飞了四天才到,一路上,孟思慧果然遵守诺言,没有暗算乌塞,第四天傍晚,终于到达了九嫠山下。九嫠山是九座山峰组成的一座大山,雄虺就在最高的雾隐峰上.乌塞送孟思慧上山,一路默默无语,一直走到雾隐峰的山腰,一道灰色的雾气拦在两人面前,将整个山顶笼罩.“这是雄虺吐出的妖气.”乌塞停下脚步说:“它就盘踞在峰顶,只有……只有祭品能通过……”
孟思慧闻言低下头,忽然一滴滴豆大的泪珠坠在地上。乌塞心如刀绞,却什么也做不了。良久孟思慧才收住泪,说:”我真不想死啊!可是也许我早该死了,要不是你救了我,早在大沼泽我就死了,在石洞里要不是你救了我,我差点连灵魂都不得安宁,现在死了,总算救了部落里的人,胜于无声无息地死掉,对谁都没有好处……”
    乌塞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哽咽着说:”是我对不起你……”
     孟思慧摇了摇头说:“你对我很好,只是造化弄人,把我们分在了两边。”她想了想又说:”你不要打那种傻主意,要为窈姬想想,要为你们的孩子想想!”
    乌塞更是难过,心如刀搅,一句话也说不出
    孟思慧犹豫了一下,上前抱住他,深深的一吻,然后分开,双颊浮起了红晕,嫣然一笑说:“告诉你,我那天晚上也不全是虚情假意哦!”说完,拨开云雾,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乌塞呆立在当地,灵魂已经变成了空壳。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哦哦哦……我太感动了,你们继续!”随着话音,云雾象潮水一样退开,现出一块数十丈方圆的空地,空地上趴着一个象壁虎一样的妖怪,身上长满了土黄色的鳞片。细长的尾巴盘起几个圈,粗短的脖子上引人注目地挂着九个笆斗大的脑袋。此时此地只有一个家伙可能是这副样子,乌塞吃惊地问:“你是雄虺?你为什么在这儿?”
     雄虺翻了翻白眼说:“我在等一个苯小子给我送食物,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饿的心里发慌,就出来看看,不料看了一场好戏,小子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个男人?是男人在这种时候就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_#¥%……再%*&$……”
    这时孟思慧并没有走远,听到雄虺的污言秽语,不顾一切地折回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无耻下流,冷血残暴的妖怪,要吃就吃,别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
    乌塞吃了一惊,不假思索地挺身护在他身前,再看雄虺一点都不生气,笑咪咪的说:“你不用紧张,第一,我要吃她,十个你也挡不住,第二,我压根就不想吃她。”
    “什么?”孟思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居然又一次死里逃生,问:“你不是每次都要黑齿部落送一名少女吗?难道你嫌我不对口味?”
    “哪里!哪里!”雄虺摇头晃脑地说:“我吃黑齿部落的小妞早就吃腻了,换个昆仑人正好改改口味,何况你聪明大胆,细皮嫩肉,拿来做点心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它咕噜吞了一口口水,叹息着说:“可惜你已经被喂了毒龙草,我可不想吃坏肚子。”
    “毒龙草?”孟思慧和乌塞异口同声地问。
    “毒龙草长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里,从外表上看与常见的茜草毫无区别,人畜食之无毒,可是龙蛇等鳞属吃了立毙无救,不知什么人给你灌了毒龙草,啧啧,白白浪费了一顿好点心……”
    “是查宗!”孟思慧首先反应过来说:“他喂我喝的那碗草药汤!”但两人仍然不明白查宗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有什么不明白的?”雄虺不屑地说:“既然不是要毒死你,自然要毒死我了,可惜毒龙草的气味我两里地外就能分辨出来,你们说说,这个查宗是什么人?”
    乌塞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仔细地讲了一遍,雄虺一听就明白了说:“原来是大蜂这个家伙在搞鬼!”接着向他们讲了大蜂的来历,在雄虺没出现之前,大蜂是南方之野上的一方霸主,大蜂最大可以长到葫芦大小,铜头铁脑,尾刺上有巨毒,最可怕的是千百成群,无论什么妖怪也不敢轻易招惹。大蜂数量虽多,却只有一只蜂王有智慧,又不喜欢远离蜂巢,因此虽然厉害,却为祸不烈。有时,大蜂会抓一些俘虏,让蜂王在俘虏身上产下卵,卵在俘虏身上孵化,在俘虏身体上筑巢,形成奇特的共生关系——大蜂借助俘虏可以远赴千里,俘虏借助大蜂酿的蜜,可以长生不死。查宗显然就是这样一个“巢”。到大沼泽去大概是为了取得灵魂进贡,当初雄虺成为南方之野的最高首领时,大蜂自知不敌,允诺每次进贡一个灵魂。但是,当查宗见到孟思慧时大蜂的计划改变了,他先帮乌塞夺取了孟思慧,因为他深知黑齿部落一定会将她当祭品送给雄虺,然后在半途中以报仇为名将她劫走,给她服下毒龙草。再卖个破绽,让乌塞把他抢回去,为了将戏演的逼真,一定不能输的太轻易,最后还用了苦肉计。而且时间要紧,让乌塞没功夫推敲里面的不合理之处。这样一来,假如毒死了雄虺,大蜂就能舒舒服服的做它的一方霸主,就是毒不死,雄虺也只会找黑齿部落的麻烦。只是它万万没想到,雄虺一下子就看穿了孟思慧身上有毒,又肯听乌塞解释。
雄虺的推测匪夷所思,可乌塞在心里与事实一一印证,竟然符合若节。查宗要是真想报仇,一刀杀了孟思慧便可,又何必等到自己去救人?查宗昔日智勇双全,又怎么会轻易落入自己的圈套?他武艺高强,就是没有大蜂相助也大可一战,为什么却不战而逃?乌塞越想越吃惊,对雄虺敏捷的思维佩服之极。
    “那当然了,我有九个脑袋吗!”雄虺摇头晃脑的说:“好了,既然大蜂向我的权威挑战,我也要给它个厉害瞧瞧,你们闪开些!”说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山的云雾都随着这一吸进了雄虺的肚子,他现出法身,顷刻间长大了百倍,和九嫠山一般高。四足踞地,昂首挺胸“呱”的一声大叫,一道黄色的云光从正中那个脑袋里喷出,直冲天际。
    一顿饭工夫,黄气回缩,天边传来低沉的嗡嗡声,声音越来越近,一会工夫就来到眼前。那时是无数的金翅大蜂,最小的也有拳头大小,大的就象葫芦,其中最大的一只足足有一人高,身体分成许多节,眼似铜铃,吻似铁钩,遍体射出金光,想必就是蜂王。这些大蜂都被黄色的云气包住,一点一点地拖到雄虺嘴边。他们自知大祸临头,拼了命乱撞,那蜂王更是金光灿灿,不断抖动着翅膀和黄色云气抗衡,一时竟不露败象。旁边一颗脑袋看的不耐烦,吐出一道青气。蜂王正在和黄气苦苦对峙,那堪青气从旁边夹击?只一绞,便化成万点金屑,随风散去。蜂王一死,群蜂更加不济,如同百川归海般流入雄虺的大嘴。乌塞发现查宗也在其中极力挣扎,但这时群蜂逃命,谁还顾的上理会他?有的大蜂直接从他身上撞过去,顷刻就在他身上开了百十个窟窿,偏偏又死不了,痛苦的嘶声号叫!乌塞虽然恨他狡诈,可见了这副情景也觉得惨不忍睹。雄虺也发现了他,九个怪头齐声欢呼,各自喷出一道云气,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黑,九道云气搭在查宗身上,一起吸气,顿时将他裂成九块,吞了下去。孟思慧究竟是个女人,看到这里低呼一声,扶着山壁,连连干呕。却听见背后一个声音说:“莫吐莫吐,要是把毒龙草吐了出来,我可忍不住要吃你了!”孟思慧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原来雄虺已经将漫天大蜂吞食干净,收了法身,仍旧是一个惫懒的壁虎模样。
    它对乌塞说:“今天吃了一个黑齿人,虽然已经没什么人味儿,将就着也算填饱了肚子,我马上就要回去睡觉了,下次记得早点来,带个好吃的,别再弄坏点心!”
    乌塞见到它在千里之外,捕捉大蜂如探囊取物的本领,只觉得目眩神移,半天才喃喃地说:“当初那些祖先是怎么和它打成平手的啊!”
    这时雾气又渐渐的覆盖了整座山峰,云雾里响起雄虺的声音:“你那些祖先哪里是我的对手?我只是怕一下子将你们吃光了,日后没得吃,才定下这个规矩……”接着云雾一合,将两人推出界外。
    怅然伫立了好一阵,孟思慧才对乌塞说:“走吧!雄虺不但力量强大,而且很有理智,有他的保护,你们部落无论如何不会遭到灭顶之灾。”
   “是啊!”乌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仰首看了看碧蓝剔透的天空,说:“我现在才知道,部落的生死存亡并不都在我的肩膀上。”说着微微一笑,拉起了孟思慧的柔荑。
     一个月后,玄池。
    “你一定要走吗?”乌塞恳求道:“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不是很快乐吗?小乌南已经习惯了你的怀抱,离开你他会哭泣的!”
    是呀!我也习惯了你的怀抱,从今以后的日日夜夜,我恐怕都无法安眠了吧?孟思慧苦笑着想,但她并没有说出来。虽然窈姬从来没有排斥她,但是看着乌塞在窈姬床前逗弄刚刚出生的小乌南,她就觉得自己无形的被排除在这其乐融融的小家庭之外了,现代人的自尊不允许她和别人分享心爱的男人,即使情同姐妹。然而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被眼前这个男人俘获了,错就错一回吧,孟思慧这样告诉自己,全身心的沉溺到他的温柔中去,但是这终是不长久的呀!既然已经品尝了刻骨铭心的爱情,那么离别也是美的吧!孟思慧微笑着说:“我们能相遇相爱,已经是上苍赐予的缘分,又何必强求朝朝暮暮呢?我在这儿学了很多东西,回去后一定有很大帮助。”
     “可是从来没人从玄池回去过!”乌塞知道劝不转她,但还是很担心。
    “那是因为从来没人试过!总得有人试第一次呀!”孟思慧解下腰带递给乌塞说:“给你留个纪念吧!可不许忘了我哦!”
     乌塞的眼睛早已湿润,一把搂住她,狠狠地吻了下去,象是要将所有的情意都通过这个吻印在她心头。很久很久,唇分,孟思慧开心的大笑着,轻灵的跳跃着,一跃,飞入了玄池,凌空的一刹那还在向乌塞挥手。然后整个玄池剧烈的震荡,大地不停地颠簸,一次接一次的猛烈喷发,黑色的泥浆散布在整个大沼泽上空。乌塞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喷发结束。他惊奇的发现玄池不见了!往日注满了黑色泥浆的地方出现了一汪清泉。乌塞俯下身,捞起一点泉水尝了尝,刚入口时又苦又涩,然后甘美甜蜜,最后什么味道都淡了,只留下一腔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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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隔壁、 + 2 章节最好分一下。
快眼快语 + 2 功底很是深厚!
守心的海洋 + 2 雄性正义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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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4 11:17:21 | 只看该作者 来自: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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