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大学生回忆：在淮滨的最后一天

秋岗

1970年2月，淮滨县。财政部来电报说，69届中财（中央财经大学）毕业生将进行分配，要求立即通知回了家的同学都赶回来参加毕业分配。此时，上级已将淮滨农场交给“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字01部队”接管，当时我们也不知这支部队是干什么的，只听说是由国防部与冶金部共管。

8月初的淮滨，天气热得吓人。淮滨县城紧挨淮河大堤，堤两岸田野一马平川，一丝风也没有，人就像捂在闷缸里，扇子煽的风是热风，从塘里打上来的水也是热水。白天汗流浃背，晚上到半夜还无法入睡，整天昏昏沉沉的。那蚊子的个儿挺大，数量也达到吓人的程度，挨住蚊帐的皮肤都免不了被它叮咬。我在写总结时，胳膊上的汗水不停地流到稿纸上，弄得总结材料都是皱皱巴巴的。记得66年9月底，北京晚上已很冷，晚上有的同学还披着被子参加大辩论会。可是当南下到桂林串联时却见到处青枝绿叶，红花盛开，当时觉得南方挺好。哪里想在豫南的8月初竟是如此之热，再往南还不知要热成啥呢！

经过几天毕业教育，同学们都表态服从分配，纷纷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学院给我们发了大红塑料皮的“毕业证书”。在分配时，军宣队又派候玉岚老师回来参加领导分配，同时派来的还有于金富老师。

8月8日，我们全班同学同军代表、侯老师、于老师一起到淮滨县城照相馆照了毕业照。回想上大学五年来，除了入校时在北海公园同银会64班合照过一张照片外，因文革派性影响，全班后来竟没有再合过一次影，后来听说有的班竟连这样一张毕业照也没照成。这次的成功合影，多亏了班里崔恒余、陈地安两个负责人的精诚合作和军代表老郭、老孙的支持。8月10日，学院在淮滨县城的大礼堂召开了欢送毕业生大会，驻院的军宣队以及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总行五七干校、淮滨县革委等单位的领导出席了大会。

在离开淮滨的前夜，我从县城步行去马集总部所在地，向李权实老师告别。李老师的爱人金美子是中央民族学院教师，在校时就同我们处得很好，疏散时随李老师一同来了淮滨农场。当晚我们谈得很晚，最后洒泪而别。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乘大卡车离开淮滨，路过马集时，学校的教职工、当地驻军、公社干部刷标语、设饮水站，敲锣打鼓夹道欢送。

在淮滨马集街上送行的人中，有一个戴着破帽子、穿着中山装的消瘦老头儿，只见他把那顶烂帽子高高抛起，嘴里还喊着什么。这个老人就是民国时毕业于北京大学并东渡日本留学的高材生、中国当代语言学家王立达。头一年的1969年秋，王立达在北京时，曾向学生介绍淮滨的传说。有一天学生帮他提上书，在行走间，问他淮滨有什么典故，他说，淮滨就是淮河之滨，其县治所在地叫乌龙集，传说早年淮河中有条小乌龙，在淮河两岸兴云布雨，搞得风调雨顺，百姓对其感恩戴德。突然一天，有一条大白龙来到这里，它驱走小乌龙，占据了淮河，却整天兴风作浪，导致旱涝频频，百姓苦不堪言。一天晚上，小乌龙托梦给百姓，说它第二天要和大白龙决斗，让百姓们帮它一把，并告了具体帮助的办法。第二天一早，百姓们云集在淮河边，只见空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两条龙正在搏斗。当大白龙被赶下河时，百姓们立即按小乌龙的吩咐把准备好的石灰推向河中，河水立即沸腾起来，大白龙忍受不了沸水烫身，腾身向小乌龙反扑，小乌龙也被拉下沸水河中，两条龙打得天翻地覆。当大雨停止时，只见河面上漂起一白一黑两条龙的尸体。百姓们悲痛万分，专门为小乌龙立庙祭祀，此地也起名“乌龙集”。传说包公就是乌龙转世。故事听得学生如醉如痴。


在候玉岚老师陪同下，大卡车一直把我们送到信阳。由于我的衣服书籍还在谭山包，就向接待站的同志说明情况，站里派了一辆卡车随我去谭山包信阳师范住地，取上留在那里的衣物，告别了仍留在那里的老师，告别了在这里呆了半年的山清水秀的谭山包，回到信阳车站。
当天晚上，我乘火车离开信阳。

再见了，河南！再见了，淮滨！再见了，我的大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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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淮滨农民给中央财大师生送猪：

一位老人回忆：
这位老人曾在马集的中央财经大学第二连队驻地郭集（今淮滨县马集镇郭集村）。

在干校让我在伙房工作。我从来没做过饭，记得我第一次进伙房，看见总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的一个同志坐在锅灶前，静静等待馒头下屉，蒸气弥漫，清烟袅袅，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神秘的气氛，心中不禁充满敬意和神往。能做出美味的饭菜，真不简单！我们伙房共有十个人:赵印德、孟宪增、周永生三位工人师付，房立佳、杨保国负责烧火，胡兆孚、田宗尧做面食，雷桂芬、张玉英切菜，我是蒸米饭炒菜。赵师傅是班长。他对我们要求非常严格，再三强调，伙房工作安全第一，防火，防毒，卫生，菜刀放在菜板上，刀刃一定要向外，否则会伤身。干伙房工作，要不怕脏，不怕累，不怕苦，讲卫生，不偷吃，干工作不讲代价，吃饭上不搞特殊。在赵师付指导下，学和面很费劲，因为量大，把面和好，已累得手软汗流。看人家揉出圆的面团，我们都一招一式认真练习，以后又学会双手做馒头。切菜是个细活，我们时常用土豆练刀工，看谁切的丝细，直到练得手指都肿了。有一次切牛肉，一刀下去，砍在左手大拇指上，顿时鲜血如注，缝了好几针。赵师付菜炒得好，面食也做得精，特别是抻面，真是一绝，几十斤面，硬是能抻出如细丝般的面条，除了抻的技巧，和面也大有学问。孟宪增师傅出身苦，幼年被卖，解放后才得以和家人团圆，他什么活都会干，教我们技术特别耐心。刘迎春、刘贵、黄炎庆、刘芳勋及姜黎明老师，都来过伙食工作。工作期间，我和胡兆孚不时还来上几句样板戏，赢得大家一阵欢笑，伙房中充满了幸福的气氛。胡兆孚同学善于学习，许多深奥的哲学理论，我还不知其所以，经他几句点拨，深入浅出，一通百通，心中豁然开朗。人长得白净，精神，为人真诚，沉稳。伙房的会计和采购是俞天一教授，他工作认真，精打细算，为搞好伙食下了不少工夫，时时查库，核对账目，买菜买肉，亲力亲为，是一个称职的好管家，他的金融学理论在此也发挥作用了吧。

有一次，忽听院中狗叫，又传来猪叫的声音，俞老师说，可能农民又来送猪了，出门一看，竟是黄炎庆，大家不禁感叹，学得真是唯妙唯肖。用铁锨炒菜，在大铁锅中翻炒，自感有一种气壮山河的气魄，一次晚餐，我做了一个炒三丝，色香味俱佳，受到同学们和师傅的好评，也算是我唯一值得安慰的成果了。1969年12月10日，米饭做生了，遭到一些人的骂声，当时心中很委屈，大家都来开导我，有缺点要做自我批评，要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慢慢地想通了。
1970年4月22日，和姜黎明老师一起做早饭，因锅里放的水少，不一会儿，笼屉起火了，一时间满屋子浓烟弥漫，火苗都冲到屋顶了，加上风大，情况十分紧急，幸亏大家抢救及时，只烧了一个半屉，未酿成大祸，也算万幸，此亊让我深深自责，也是我终生要记取的教训。赵印德师傅患病，要去淮滨县医院动手术，5月9日，我和黄炎庆冒雨去看望赵师傅，没有公交车，三十多里，路面泥泞，一步一滑，总算到了医院，赵师傅十分感动。可看到病房的环境，让人心凉。赵师付躺的病床揺摇晃晃，床上的被子和床单，又黑又皱，墙皮斑驳，房间还有一种味道，和北京的医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另一位老人回忆：
学校驻的几个地方都是农场，我们的驻地姜营（中央财经大学第三连队，今淮滨固城姜营），在我们来之前也是劳改农场，有几百亩地。为给我们腾地方，劳改人员不久前刚迁走。这个村里有十几处茅草房，就是没人住。果然，几天后，见到有几个挖野菜的孩子在我们住处转悠，我们问他们是哪村的，其中一个孩子指着一处茅屋说：“这就是我家的房子！”我问他的父母在哪里？他说…（不宜显示）…。小孩子的一句话，让我觉得脊背凉飕飕的。住下后，我和XXX同学到周边田野村落转了转。只见这里沃野千里，却很荒凉。收秋后的庄稼秸秆乱七八糟横在地里，放鸭子的小孩赶着鸭子在地里觅食，田埂上偶尔走过的老乡穿得破破烂烂，用惊奇的眼光望着我俩，天上时而飞过的大雁呱呱叫着告诉我，它们也是刚从北方飞来。

1969年，同学们都到达后，附近村子（淮滨固城）的队干部为了表示欢迎，还领着社员给我们送来一口猪。有的城市同学莫名其妙，问送猪干什么，让我们替他养？军宣队老郭笑着说，你不是唱过“猪呀羊呀送到哪里去”吗？这是贫下中农慰问我们的呀！对这头生猪，北京来的大师傅也弄不了，还是请农民帮助宰杀的。


注释：
文中出现的军代表老郭，郭庆富（1930-2002.11.10 ），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人。1947年9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48年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班长、参谋、助理员、教员、副团长、处长，解放军第二炮兵后勤部司令部参谋长，解放军第二炮兵后勤部副部长、部长等职。1988年9月被授予少将军衔。2002年11月10日因病在北京逝世，终年72岁。

上图，军代表，来自第二炮兵的郭庆富、孙威于1970年8月在淮滨县城拍摄的照片。

江南柳

传奇人物叙说淮滨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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